第61章 送汤(1/2)

这一次,我又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

期间,我家小院并未冷清过。

齐铁嘴是第一个提着大包小包补品找上门来的。他轻手轻脚走到榻前,俯身端详我毫无血色的脸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小鱼这模样…他捻着手指,压低声音转向一旁静立的小官,瞧着像是失血过多引发的虚脱啊。

小官垂着眼帘,将齐铁嘴带来的礼品默默收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谢谢关心。等我姐醒来一定当门道谢。”说完就不再理他,拒客之意明显。

尹新月是往来最勤的,几乎日日不落。有时带着珍贵的药材,有时是精巧的江南点心。有一回是与张启山同来的,她将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不由分说地塞到小官手里:给你姐姐好好补着元气。她说着,目光担忧地望向榻上,等她醒了,定要第一时间知会我。

张启山站在她身侧,虽未多言,但也微微颔首。尹新月临走时,藕荷色的旗袍下摆旋起轻盈的弧度,带起一阵清雅的茉莉香风。

小官默默收下山参,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浅浅颔首。待院门掩上,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山参,又望向榻上依旧昏睡的我,眼中神色复杂。

张副官也奉佛爷之命来过两回,放下些军营里用的补血,话不多,只对着守了我七天七夜、眼下已现青黑的小官抱了抱拳:注意身体。

小官始终沉默地守在榻前,将所有的关切与礼物都妥帖收下,却鲜少言语。直到第七日黄昏,我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动,他终日冰封的脸上,才终于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小官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眼下深重的青黑。他瘦削的脸颊显得愈发棱角分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小官…… 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微弱而沙哑。

一直守候在榻前的小官猛地一震,几乎是瞬间就握住了我试图抬起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指尖却带着轻微的颤抖:

姐姐…… 他的声音哽咽,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深的后怕,你终于醒了。

我费力地抬起未受伤的手,想要像往常那样揉揉他的头发,可能因为连日昏睡让手臂虚软无力,刚举到半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就在这时,小官迅速伸出手,轻轻托住我下落的手腕,引着它稳稳落在自己发顶。他微微低头,主动蹭了蹭我无力的掌心,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姐姐……

我虚弱地弯起嘴角,指尖在他柔软的发间轻轻梳理:小官官~~~又让你为姐姐担心了。

小官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却抿紧了嘴唇,那眼神里交织着无奈、后怕,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避开我手腕上包扎的伤口,声音闷闷的:姐姐……还疼不疼?

我放下揉着他头发的手,瞥了眼被仔细包扎好的手腕,轻声安慰:放心,早就不疼了。

话音未落,空寂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清晰的声。我尴尬地按住不争气的肚子,朝他赧然一笑:

小官...我饿了。

小官闻言立即起身,方才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被专注取代:灶上一直温着米粥,我这就去盛。

他快步端着温热的米粥回到床前,先将陶碗小心地搁在床头柜上,然后俯身轻轻托住我的后背:姐姐,慢慢坐起来。

待我靠稳在枕头上,他重新端起碗,舀起一勺粥仔细吹凉,才小心地递到我唇边。瓷勺与碗沿偶尔发出细微的轻响,他专注地看着我吞咽的动作,睫毛在晨光里垂下温柔的阴影。

小心烫。他轻声提醒,又舀起一勺。米粥的暖气氤氲在我们之间,将方才的惊惶渐渐融化在安静的月光里。

我咽下最后一口温热的米粥,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与憔悴的面容,心口泛起细密的疼。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小官,我已经好多了,你快去歇着。 见他抿着唇不动,我故意蹙起眉,指尖虚虚点了点他眼下的阴影,瞧瞧你,都快熬成熊猫了,姐姐看着心疼。说完还故作捧心状。

小官见我都有力气同他说笑,眼底的忧色终于化开些许,紧绷的下颌线也松弛下来。他帮 我放平后掖好被角,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温和:

姐姐既然还有精神说笑,我便安心了。他执起我的手放进被中,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就去歇息。

我靠在枕上,暖粥带来的饱足感让眼皮渐渐沉重。视线里小官的身影渐渐模糊,只依稀感觉到他为我掖好被角的轻柔动作。

陷入沉睡前,最后听见的是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小官在榻边静立片刻,确认我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看我睡沉了,就慢慢退出了我的房间。

夜半时分,我又从混沌的梦境中悠悠转醒。

帐顶素色的幔子在黑暗里模糊成一片,我望着那朦胧的轮廓,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幸好医生不在,若叫他知晓我这般不知轻重,怕是又要似笑非笑地调侃说上好几日。

明日得赶早去集市,挑几节还沾着塘泥的鲜嫩莲藕,选几根肥瘦相宜的肋排骨。小官这些时日定是累狠了…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得仔细将养着,尤其是丫头同陈皮,少不得要我.的..

思绪至此,泪水忽然无声地濡湿了枕畔。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被角,终是抵不过深夜汹涌的孤寂,对着满室寂静哽咽出声:

黑瞎子…魔王…威威… 每个名字都像裹着陈年蜂蜜的银针,轻轻一碰就泛起带着甜意的疼,我真的好想你们。

呜咽声渐渐低下去,泪痕未干的脸上,睫毛终于被睡意重新沾湿。窗外月色漫过窗棂,照着蜷缩在锦被里那道犹带着湿润泪痕的身影,又沉入了不安稳的梦境。

晨曦微露,天光还未大亮,我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梳洗,提上菜篮子,朝着最近的菜市走去。

这处市集我们常来,许多摊主都已是熟识。卖蔬菜的孙大姐远远瞧见我,便扬着嗓子关切道:小鱼,这几日不见,瞧着脸色怎这般憔悴?

我弯起嘴角,将竹篮换到另一只手上:孙大姐早。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身子有些乏,正想买些骨头煨汤补补元气。

那可巧了!孙大姐热情地指着摊上还沾着晨露的鲜货,今早新起的藕,还有这山药,都是炖汤的好料子!

我俯身细看,藕节确实饱满白嫩,便笑道:劳烦大姐给我挑四节好藕。

好嘞!孙大姐利落地抹净藕上的泥渍,用荷叶仔细包好放入我的篮中,保准炖出来又糯又香。

我接过菜篮付了钱道了谢,转身便朝着熟悉的肉摊走去。

我提着菜篮转到肉摊前,对着案后那位膀大腰圆的汉子笑道:赵大哥,劳烦您给我割些排骨,五人份的就成。

小鱼!赵大哥声如洪钟,手中的砍骨刀往案板上一立,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啦!

是出了趟远门。我弯起眉眼,这才刚回来。

得嘞!他抡起厚重的砍骨刀,选中四条肥瘦相宜的肋排。只见刀起刀落,几声脆响,利索地将排骨斩成匀称的小块。那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块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软骨。

他用厚实的油纸将排骨包得方正正,递过来时还特意叮嘱:今早刚宰的猪,保准鲜嫩。炖汤时记得先焯个水,汤色更清亮。

我接过这包还带着体温的排骨,付了钱。油纸包在掌心散发着淡淡的肉腥气,沉甸甸的分量让人莫名安心。

后又经过干货铺子时,称了半斤饱满的香菇;在豆腐摊前停下,要了两块水嫩的白豆干;最后绕到香料摊子,捻了一小把陈皮、几颗红枣,还特意挑了两片当归,想着丫头和陈皮都需温补,这汤里得添些药材才好。

卖药材的李掌柜认得我,包药材时特意多塞了几颗枸杞:俞姑娘气色欠佳,这个泡水喝最是补气血。

我笑着道谢,将药材仔细收进篮中。竹篮渐渐沉实起来,鲜藕的青涩、排骨的荤腥、药材的清苦与香菇的木香交织成令人安心的烟火气息。

走出市集时,朝阳已完全跃上屋檐。我掂了掂手里满满的收获,想着灶上将起的炊烟,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小院,晨光正好洒满庭院。经过小官房门时,特意驻足细听里头静悄悄的。

看来是真累着了。我低声自语,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心疼,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转身拎起沉甸甸的菜篮走进厨房,将还带着晨露的鲜藕、用油纸包得方正的排骨,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配料一样样取出,在灶台上摆放整齐。竹篮搁在墙角,发出轻轻的声。

洗净手,系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指尖抚过温润的藕节,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火候一定要用文火慢慢煨着,让骨头里的鲜醇都化进汤里,藕块炖得糯糯的,入口即化才好。

我将排骨冷水下锅,待血沫渐渐浮起,用勺子仔细撇净。捞起焯好的排骨浸在凉水里,看着肉色渐渐变得清亮。接着取过那几节鲜藕,削去薄皮,刀锋过处露出雪白的藕肉,切成匀称的滚刀块备用。

葱段、姜片在砧板上码得整整齐齐,转身去取墙角的砂锅时,沉甸甸的陶瓮比想象中更重,手腕的伤口猝不及防地被牵扯到,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低头看了看渗出血丝的纱布,只是轻轻吹了吹气。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地冲刷着砂锅内壁,我用丝瓜络仔细擦洗着陶壁,水花溅在围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待一切准备好了,我就将沉甸甸的砂锅端到灶眼上。点燃柴火后,火苗便温柔地舔舐着锅底。

先往锅里注入清水,接着依次放入焯好的排骨倒入水、几片老姜,再淋上小半碗黄酒。待汤面开始咕嘟咕嘟泛起细密的水泡,便依次撒入红枣、当归、盐,最后将切好的雪白藕片均匀铺开。盖上厚重的锅盖时,木盖边缘立刻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

趁着熬汤的工夫,我又利落地和了一盆面团。灵巧的手指在面团间翻飞,不一会儿就揉出十来个白胖的馒头坯子,整齐码进蒸笼。当蒸笼也架上另一口锅时,厨房里已是水汽氤氲。

此刻,灶眼里柴火正发出轻柔的声,砂锅开始传出细微的声,蒸笼边缘也冒出了袅袅白汽。我拉过小板凳坐在灶前,望着跳动的火苗,只需要静静守候这份即将成就的温暖。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我轻轻掀开砂锅盖,浓郁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汤色已熬得乳白,藕块呈现出通透的质感,排骨酥烂得恰到好处。我舀起半勺浅尝,咸鲜中带着藕的清甜,当归的药香若有似无。

火候正好。我满意地抿嘴轻笑,眼角弯成了月牙。

取出事先备好的四只青瓷汤盅,用长勺仔细地将汤料均匀分盛。每盅都仔细搭上五六块带脆骨的肋排、三四片粉糯的藕块,再徐徐注入醇厚的汤底。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纸,四盅汤在案台上排开。

我轻轻解开腕间缠绕的纱布,露出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痕。对着晨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拿起准备好的小刀,在旧伤旁轻轻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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