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盟友(2/2)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皮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凝,“九门之内,无简单人物。他的‘好’,未必如你所见那般纯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保持距离,于你无害。”

我看着他冷峻的侧影,心里有些不服,却又无法反驳。我知道他或许是对的,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小花那样的人物,心思定然深沉如海。可……那样风华绝代、谈笑风生的人,真的会包藏祸心吗?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我会小心的。”心里默默地想着:“其实他说的没错,九门的人都不简单。”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那凝滞的氛围似乎松动了些许。他不再言语,却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一阵舒缓的古典乐流泻出来,稍稍驱散了之前的尴尬与沉闷。

我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景物,京都的轮廓在渐渐远去。心里装着海棠花的影子、蟹黄汤包的余味,也装着小花的笑语和陈皮沉静的告诫。

这一趟京都之行,像一场短暂而斑斓的梦。而现在,梦醒了,我们要回家了。只是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和来时不一样了。

到杭州后,陈皮就因为他有事情就提前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离开了。”

我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转身,坐上一辆出租车,我让车子停在了一处门庭森然的宅邸前。

乌木大门紧闭,门前左右各立着一名身形挺拔的保镖,他们如同石雕,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无声地宣告着此处主人的非同寻常。

我仰头,望着门楣上简约却苍劲的匾额,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是无二白的住所。

最初,我以为只要抓住黑瞎子这条线就足够了。他重情义,一定会帮我。

可我终究错估了一点我低估了他的善良。这份善良,会成为他行动时最大的桎梏,也可能会将我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现在,我需要的不再是一腔热血的帮手,而是一个能纵观全局、冷静落子的人。一个能将所有变量,包括我的生命和情感,都放在天平上精确衡量的人。

无二白。

他是这个故事里智力近乎近妖的存在,更关键的是,他是吴邪的亲叔叔。这层血脉关联,意味着他天然就站在风暴的核心,拥有我所需要的视野、资源,以及……最冷酷的理智。

是时候,去直面这盘棋真正的执棋者之一了。

我定了定神,将心底翻涌的思绪尽数压下,抬步走向那两名如同石雕般的保镖。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是一个既表示尊重又不显畏惧的距离。

我微微颔首,目光迎向其中一位看似是领头者的保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诚恳:

“劳烦二位大哥通传一声,我想拜会无二白,无二爷。”

或许是“吴二爷”这个称谓带着某种特定的分量,两名保镖交换了一个极快且难以察觉的眼神。先前那位领头者上前半步,他的打量更加细致,带着职业性的审视,语气不算无礼,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二爷今天不见外客。”

我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未因他们的拒绝而退缩。我不慌不忙地从外套口袋中取出两样东西,一张折叠整齐的泛黄纸条,以及一颗看似普通、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血红色的玻璃弹珠。

“二位大哥,行个方便。”我将这两样物件平稳地递过去,语气笃定,“只需将这两样东西呈给二爷,他定然会见我。”

保镖的目光在触及那颗弹珠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仍未松口。

见状,我略作沉吟,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快速调出一张照片,屏幕转向他们,那是我与吴邪在西湖边的合影,两人都笑得一脸灿烂。

“瞧,我和你们家小三爷是朋友。”我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熟稔,“这样,能信我了吧?”

保镖的视线在我手机屏幕和掌心那两样特殊信物间来回扫视,那张终年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他抬手按住耳麦,压低声音快速汇报。

手持信物的那名保镖微一颔首,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宅院深处。他穿过几道月亮门,脚下的青石板路在寂静中回响着规律的步伐声,最终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他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先在门外沉声禀报:“二爷。”

得到里面一声淡淡的“进”后,他才推门而入。屋内光线偏暗,只有书案上一盏孤灯映出吴二白沉静如水的身影。

保镖并不多言,只是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纸条与那颗在灯光下流转着异彩的血色玻璃珠,恭敬地置于书案之上。

“二爷,门外一位姓俞的姑娘,让将此物呈给您。”他垂首退至一旁,声音平稳地补充道,“她说,您见了自会明白。”

不过片刻,他侧身让开通路,语气多了份慎重:“俞小姐,二爷有请。请跟我来。”

我暗自松了口气,跟随他穿过几重庭院。吴二白的宅邸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清幽雅致,回廊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最终,我们停在一扇虚掩的梨花木门前。引路的保镖无声退下,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偏暗,只书桌一角亮着盏古旧的黄铜台灯。吴二白就坐在光影交界处,指尖正轻轻拨弄着我刚递上去的那颗弹珠。他穿着件半旧的深灰色夹克,整个人像是书房里一件沉静的古董,唯有抬眼望来时,那目光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他省略了所有无谓的寒暄,指间捏着那颗弹珠,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俞小姐,你带来的东西不假。那么接下来你要说的话,我是否可以相信,字字为真?”

听他话的意思他已验证过东西的真伪,此刻要测的,是我话语的虚实。我并未躲闪,反而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将语速放缓,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郑重:“二爷既然验过了东西,就该明白我并非空穴来风。接下来要说的,句句属实,事关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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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的天光已从清亮的晨转为温软的黄昏。当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再次开启时,我和无二白前一后走出来,五个多小时的深谈,仿佛将时间也凝固又拉长。

送至廊下,无二白停下脚步。他面上的线条似乎比初见时柔和了些许,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审视未减,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同盟的凝重。

“丫头,”他开口,声音里带着长谈后的微哑,却不再是先前那疏离的“俞小姐”,“今日所说之事,关系重大,切记慎之又慎。”

这一声自然而然的“丫头”,让侍立在不远处的保镖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恢复了石雕般的姿态。

我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二爷。” 我的回应也悄然省去了姓氏,只用着更为亲近的尊称。

他微微颔首,末了又叮嘱一句,语气如同长辈关照自家晚辈子弟:“回去路上,自己当心。”

“好,二爷您留步。”

我转身离开,踏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一步步走出这深宅大院。身后那道目光直至我消失在月亮门洞处方才收回。我知道,从“俞小姐”到“丫头”,这不仅仅是称呼的改变,更是一道无形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