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檄震天、隋帝再赏(2/2)

裴蕴摇头叹息,指了指脑袋,压低声音:

“萧兄,陛下此处……已非常人。你我所思之‘患’,在陛下眼中,怕是唯一的‘忠’了。江都风雨,已在眼前矣。”

萧后寝宫。

同样的木匣与檄文被呈上。

宫人开匣时,萧后只是用一方素白绢帕轻掩口鼻,仪态依旧端庄,唯有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心绪。

她凝视那几乎化为白骨的颅骨,目光沉静如深潭之水。

良久,她拿起檄文。

纸张粗糙,字迹却力透纸背,一股草莽间的杀伐果断之气扑面而来。

读到“凡擅称帝、王、公者,皆为国贼,天下共击之”时,她素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不仅是宣战书,更是一份新的、冷酷的规则宣告。

“燕王……杨大毛。”

她唇齿间轻轻碾过这个名字。

这个素未谋面之人,像一股席卷北地的暴风,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将她所熟悉的那个讲究门第、礼法、权衡的旧世界,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娘娘……”贴身宫女小心地问,“这匣子……”

“埋了吧。”

萧后淡淡道,“找个僻静处,挖深点。”

宫人如蒙大赦,连忙捧着木匣退下。

她挥退宫人,独自立于轩窗之前。

窗外,江都宫的亭台楼榭在秋色中依旧精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暮气与颓靡。

兄长萧瑀悄悄传来的消息在耳畔回响:

陛下又要加封,赐天子旌旗。

“天子旌旗……”

萧后低语,嘴角泛起一丝极致苦涩的弧度。

她仿佛看见,北方的莽原上,一个魁梧身影扛着本属于她丈夫的龙旗,身后是如林刀枪与渐次臣服的城池。

而真正的天子,却在这南方的温柔牢笼里,醉醺醺地将皇权最后一点象征,亲手赠与外人,还自以为是御下的恩赏与权谋。

巨大的荒谬与悲凉攥住了她的心。

“这大隋的天下……”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滑落,“气数……当真尽了吗?”

是夜,萧后久不能寐。

朦胧间,她梦见自己立于一座孤高的城楼,四下烽烟弥漫。

城下黑压压的军阵肃然无声,唯有中军一杆天子旌旗猎猎作响。

旗下一将,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眸子亮如寒星,倏然抬起,如冷电般直刺城头之上的她!

萧后骤然惊醒,罗衫已被冷汗浸透。

心口怦然,那梦中目光的压迫感竟挥之不去。

她下榻,点燃孤烛,昏黄光晕照亮妆台。

默然片刻,她打开暗格,取出那枚杨大毛托太监带来的玉佩。

温润玉质在掌心泛着微光,与梦中冰冷的铁甲旌旗截然不同。

她收好玉佩,忽听窗外有猫叫春,声音凄厉,如婴啼兵戈;

宫女想去驱赶,被她抬手止住:

“让它叫吧,宫里总得有点活物敢出声。”

她对着虚空,亦是对着玉佩另一端那个模糊而强大的存在,“你……”发出无人能闻的诘问,“究竟是终结乱世的锋刃,还是……另一个更深劫数的开端?”

烛火摇曳,将她孤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只有穿过宫殿缝隙的夜风,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回应着这深宫无尽的彷徨。

而在遥远的北方朔方,秋意已深。

杨大毛刚刚在校场与尉迟恭角力完毕,浑身蒸腾着热气,接过亲兵递上的布巾胡乱擦拭。

他望着南下迁徙的雁阵,咧嘴一笑,对身边诸将道:

“看到没?雁都知道往暖处飞。梁师都这坨冻肉处理完了,咱们也该回雁门猫冬了!”

他随手将沾染汗渍的布巾扔开,声音洪亮,充满对未来的笃定与野望:

“让弟兄们好好歇息,酒肉管够!等来年开春,这天下,还有的是不服管的硬骨头,等着咱们去砸碎,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