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风南风,我在我在!(2/2)
南风瑾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她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指着沈晚星桌上那只丑得独具匠心的橡皮兔子:“报告老师!她……她削的兔子……实在是太丑了!丑得……特别认真,特别努力!我实在没忍住……” 葛老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开了,转身的刹那,沈晚星似乎看到老师的嘴角也飞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文科生独有的浪漫吧。她们的浪漫,不张扬,却细腻地浸润在每一个传阅的纸条里,每一个默契的眼神里,每一段共同分享的、窃窃私语的时光里。
纸条海洋与并肩岁月
如果说高二的生活是色彩明快的油画,与时间赛跑的日子,无疑就是一轴浸染了墨香与汗水、徐徐展开的、略显凝重的长卷。课桌上的书本和试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堆越高,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无情地减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风油精和淡淡油墨混合的、属于毕业班的独特气味。每个人的眼下都挂上了或多或少的青黑色,那是熬夜与题海搏斗留下的勋章。
然而,在这片压抑的、紧张的“战区”里,属于少年人的生机与乐趣,却像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小草,从未真正消失。而“传纸条”,这项堪称全班心照不宣、默契参与的“地下活动”,则成了苦闷生活中最甜美的调剂品。
沈晚星和南风瑾的课桌抽屉里,总是塞满了各式各样、折法各异的纸条。有通风报信的:“注意!葛老师带着一沓新试卷往这边来了!速藏零食!”;有分享趣闻的:“快看窗外!隔壁班体育生跑步摔了个大马趴,还好没哭!”;有倾诉心事的:“昨晚偷偷看那本小说看到三点,哭湿了半包纸巾,现在困得想原地去世……”;还有纯粹无聊打发时间的:“你数数,政治老师这节课说了多少个‘这个嘛……’”。
她们甚至有一本共用的、封面贴着星星和云朵贴纸的日记本。两人轮流在上面写一些不成调的小诗,画夸张搞笑的漫画,或者记录下当天发生的、值得铭记的点点滴滴。有一次,在一次模拟考失利后,沈晚星在上面用蓝色的笔写下:“为什么长大,总是意味着要说再见?和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地方,和那个不够优秀却努力的自己……”
第二天,她发现那句话下面,多了一行用橙色荧光笔写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因为更好的相遇,永远在前方呀~!就像你遇到了我!(~ ̄▽ ̄)~”
后面还跟着一个画得歪歪扭扭却活力四射的笑脸。看着那行字,沈晚星觉得心里某个潮湿的角落,瞬间被烘得暖暖的。
这种纸条文化,几乎蔓延了整个班级。后桌的越野兔,是个折纸飞机的高手,总能将纸条精准地投递到教室任何一个角落的目标课桌上;越野兔的同桌 ?.???王小宁,则擅长把写了答案的小纸条藏在揉碎的橡皮屑里,玩一手“灯下黑”;而坐在斜后方的阿黄和宋嘟嘟,更是发明了一套复杂的、类似摩斯密码的敲击桌面的暗号系统……在这个被试卷和分数淹没的春天,这些小小的、带着冒险意味的“违纪行为”,成了支撑大家度过枯燥时光的、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宝石。
高二那年的日子格外美丽。每次考试前夜,沈晚星和南风瑾申请了留在空教室里复习。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只剩下头顶日光灯冰冷的白光,笼罩着两个并肩作战的女孩。
就在沈晚星被一道哲学题折磨得头晕眼花时,南风瑾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神秘兮兮地跑到讲台上,开始摆弄那台平时很少使用的投影仪。当白色的幕布“唰”地一声亮起时,沈晚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竟然是她们这一年多来,用手机偷偷记录下的、所有有趣纸条的照片!
有第一次传纸条时那生涩的折痕,有讨论中午吃什么的“重大决策”,有互相鼓励打气的温暖话语,还有那些只有她们才懂的、无聊却好笑的暗号和图画……
“纪念我们成为同桌一周年!” 南风瑾张开双臂,投影仪的光束在她身后交织成一片莹蓝色的、梦幻般的背景,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星光的披风,“看!沈晚星同学,这些都是我们共同创造的、闪闪发光的记忆哦!”
那个瞬间,沈晚星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堵住了,眼眶微微发热。她忽然想起,晨晨现在坐在教室的另一头,她们依然每天放学一起骑着单车回家,依然在宿舍里头对头地睡着,在熄灯后分享着彼此不愿为人道的小秘密。有些缘分,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更加绵长的方式,在生命的土壤里继续扎根、生长。
而眼前这个像风一样自由、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女孩——南风瑾,正用她独一无二的方式,在这片由无数试卷堆砌而成的、略显荒芜的青春原野上,为她,也为她们,种出了一片灿烂夺目的花海。
时光彼岸,温暖如初
每次月考前,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南风瑾在她们那本珍贵的日记本上,用不同颜色的彩笔画了一张极其详细的“高考作战地图”:“语文选择题用蓝色水笔圈关键词,作文用黑色签字笔打草稿;数学演算用红色笔标出易错点;英语阅读画星星符号标记关键句……” 沈晚星在旁边看着,然后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添上一行娟秀的小字:“别忘了在笔袋里放两块巧克力,补充能量,抵抗瞌睡虫。”
南风瑾突然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了沈晚星。那个总是笑点极低、仿佛无忧无虑的女孩,此刻把脸深深埋在沈晚星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薄薄的夏季校服。沈晚星也用力地回抱着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一片湿热。那个总是笑着的、像小太阳一样的同桌,原来她的眼泪,也是如此的灼热而真实。
分别的日子,像毕业照上定格的瞬间,来得猝不及防,又无可挽回。沈晚星去了北方一所心仪的大学,追寻她的文学梦;南风瑾则留在了温暖的南方,继续攻读她感兴趣的研究生专业。起初,她们靠着现代科技的便利,几乎每周都要视频,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彼此在新环境里的见闻;后来,学业日渐繁忙,变成了每月一次的电话粥;再后来,是逢年过节的问候,和生日时雷打不动的祝福。
可时光和距离,似乎并未能冲淡什么。2025年,沈晚星特意请了假,飞回南方。当她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美得不可方物的南风瑾时,记忆中突然清晰地浮现出高三某个困倦的午后,南风瑾凑在她耳边,信誓旦旦地说:“沈晚星,我告诉你,将来我结婚,你必须来当我的伴娘!而且还要在我的婚礼上,跳那段你最深恶痛绝的、动作傻乎乎的校园广播体操!不许反悔!”
在南风瑾读研的那一年,沈晚星也曾利用假期,特意去她的学校探望。南风瑾像个兴奋的孩子,拉着她把偌大的校园走了个遍。她们在庄重的博物馆里,对着古老的文物,低声讨论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藏传佛教文化;在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室里,对着那些表情严肃的石膏像,偷偷交换着只有她们才懂的笑意;最后,南风瑾甚至把她拉进了一节研究生的专业课堂,两人像高中时一样,偷偷坐在最后一排。沈晚星还是背着那个她钟爱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包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崭新的、封面印着星月图案的漂亮日记本。
“等着我呀,” 分别时,沈晚星握着南风瑾的手,很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还有晨晨的、越野兔和王小宁都写进小说里。你是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南风瑾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依旧像当年那样清脆爽朗,眼角笑意盈盈:“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写呀,沈大作家!我都等得快要老啦!”
如今,南风瑾坐在洒满冬日暖阳的书桌前,终于开始动笔,兑现那个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承诺。她翻开那本已经微微泛黄、边角卷起的中学日记本,里面小心翼翼地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晨晨,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清浅温柔的微笑,午后的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了温暖的金棕色;另一张是沈晚星,在高中那个投影仪亮起的讲台上,正对着镜头做一个夸张又可爱的鬼脸,那束莹蓝色的光,像一顶无形的皇冠,为她加冕。
她想起葛老师当年总是絮叨的那句话:“你们现在总觉得高中是束缚你们的牢笼,等将来你们走出去,上了大学,步入社会,回过头来,反而会无比珍惜这三年纯粹的同窗之情。”
老师说得对。那些传过的、塞满了抽屉的纸条,那些在课桌下分享的、甜到心底的糖果,那些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的默契瞬间……所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碎片,都在岁月的长河里,被慢慢冲刷、沉淀,最终融合成了她青春记忆里,最温暖、最明亮的底色。
晨晨现在和她在一个城市工作,她们依然像高中时约定的那样,经常相约午餐,分享着生活中的琐碎与美好;沈晚星虽然远在另一座城市,经营着她热闹而幸福的小家庭,但每次难得的相聚,都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将时光瞬间拉回到十六七岁的那间教室,那个她们头碰头分享秘密的课桌。
南风瑾打开崭新的文档,白色的页面上,光标安静地闪烁着,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又像在等待一个故事的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轻盈地舞动起来。她要写下这些故事,写下那片藏在课桌抽屉里的、浩瀚的纸条海洋,写下那只被削得奇丑无比的橡皮兔子,写下那个总是能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像一阵自由的风一样的天秤座女孩……和他的十二班少年……
因为她知道,有些情谊,从未被呼啸而过的时光冲散。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更长久、更深刻的方式,在彼此的生命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最终长成了一片永恒的、春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