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魔劫(1/2)

雷霆本源仿佛有灵性一般,径直朝着叶馨云的神魂飞来,如一道撕裂混沌的银白闪电,不带半分迟疑,亦无一丝犹疑——它并非被牵引,而是主动奔赴;不是被动融入,而是虔诚归位。

那缕本源,并非死物,而似沉睡万载的古老意志,在触及叶馨云识海边缘的刹那,轻轻一颤,仿佛久别重逢的叹息,又似血脉初醒的低语。

它无声滑入识海深处,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如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悄然渗入每一寸神魂褶皱,温润而庄严,凛冽而慈悲。

霎时间,一股磅礴浩荡、不可名状的能量自识海核心轰然炸开,如天河倾覆,似星穹崩落,却又奇异地凝而不散、烈而不灼。那力量并非蛮横冲撞,而是以最精微的节奏叩击她神魂的每一处隐秘关窍——仿佛干涸千年、龟裂如砚的荒原,终于迎来第一场甘霖:雨丝细密,无声浸润,裂痕在舒展中弥合,焦土之下有嫩芽顶破硬壳,簌簌作响;又似冻僵百年的冰河,在暖阳初照下,冰层深处传来细微而坚定的碎裂声,清越如磬,奔涌如歌。

叶馨云浑身一震,指尖微颤,睫毛轻颤,唇边竟浮起一抹近乎安详的弧度——那是灵魂在极致充盈中自然舒展的呼吸,是生命本源被彻底唤醒时,无声的欢鸣。

就在此刻,蛰伏于她丹田深处、曾以诡谲手段窃取而来的“天雷罚”骤然苏醒!

那并非寻常灵力,而是上古天道降下的惩戒之雷,裹挟着法则威压与审判意志,向来桀骜难驯、暴烈如焚。可此刻,它竟在雷霆本源的辉光映照下,发出一声悠长而温顺的嗡鸣,如同游子听见故园钟声,孤鹰望见归巢山峦。两股雷霆之力——一为本源之始,一为天罚之终——在她经脉中悄然相触,既非吞噬,亦非排斥,而是如阴阳双鱼首尾相衔,缓缓旋转,彼此交融、彼此淬炼、彼此升华。

一道前所未有的澄澈雷光,自她心口升腾而起,纯净得不染尘埃,炽烈得令虚空微微震颤。它游走于奇经八脉,所过之处,旧日滞涩尽消,灵力如江河解冻,奔涌不息,浩浩荡荡,直指那道横亘于所有修士面前的终极门槛——碎丹成婴。

灵力攀升之势,已非狂澜,而是天地倒悬、星轨偏移般的伟力洪流。

金丹在丹田内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金色裂痕,每一道裂痕中,都透出令人心悸的、新生元婴的雏形轮廓——那轮廓模糊,却已隐隐具备人形,眉目间竟与叶馨云自身神韵惊人地相似,仿佛她生命最本真的投影,正于毁灭的缝隙中,孕育不朽的诞生。

就在金丹即将彻底崩解、元婴即将破茧而出的最后一瞬,天地骤然失声。风停了,云凝了,连她自己血脉奔流的轰鸣都沉寂下去。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幽邃处的寒意,如墨色潮水,无声无息漫过她的神魂堤岸——元婴心魔劫,来了。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只有一片血色,毫无缓冲地泼洒在她意识之上。

她站在一片远古战场的中央。

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甜,沉重地压进肺腑,又沉甸甸地坠入心底。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暗沉血色,仿佛整片苍穹都被亿万生灵的悲鸣与鲜血反复浸染、熬煮,最终凝结成一块巨大无朋的、不断缓慢搏动的暗红血痂。

大地,则被翻涌不息的黑雾所覆盖,那雾气并非寻常阴寒,而是带着蚀骨销魂的怨毒,所过之处,草木枯槁成灰,岩石皲裂如骸骨,连光线都仿佛被贪婪吮吸,只余下令人绝望的幽暗。

无数魔物自黑雾中咆哮而出,它们形态扭曲,或生百目、或背巨镰、或口吐獠牙如锯齿,利爪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口中喷吐的黑气,甫一接触便令空间泛起涟漪,那是足以腐蚀神魂根基的“噬念之息”。

它们奔涌向前,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生机断绝,尸骨堆积如山,白骨森然,在血色天光下泛着惨淡的青灰,层层叠叠,竟堆砌成一座座沉默而狰狞的骨丘。

叶馨云低头,怔然望着自己——她竟穿着一袭法衣,早已被不知多少次的鲜血反复浸透、干涸、再浸透,颜色早已无法辨认,唯余一片深褐近黑的、板结僵硬的厚重。衣袍上,刀劈斧削的裂痕纵横交错,边缘翻卷着焦黑的雷痕,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留下的勋章,也是无声诉说的伤疤。

她下意识抬手,掌心紧握一柄残剑。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剑尖已然崩缺,可就在那残损的锋刃之上,却萦绕着一缕缕细若游丝、却沛然莫御的银白电光——那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涤荡污秽的凛然正气,与她自身神魂深处那缕刚刚融入的雷霆本源,遥遥呼应,共鸣不息。

她想动,却发现身体如被无形的万钧锁链禁锢,只能作为最清醒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具躯壳自主行动,而她,却被迫沉浸于这具躯壳主人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神魂撕裂的情绪洪流之中——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负重感,仿佛整个破碎世界的重量,都压在她单薄的肩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偏偏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更是一种明知前路是万丈深渊,却依旧要纵身跃下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明白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正道联军最后的脊梁,是无数修士眼中唯一尚存的、摇曳却未曾熄灭的灯火。她的名字,早已化作战旗上最滚烫的烙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绝望中唯一的锚点。

她挥剑了。

动作并不华丽,甚至带着一种历经千战后的、近乎本能的简练。

可当那柄残剑划破血色长空,周身萦绕的天雷灵力便骤然沸腾!无数道银白电蛇自她指尖、发梢、足下奔涌而出,在她头顶上方交织、汇聚、暴涨,瞬间化作一张覆盖数十里方圆的、恢弘浩瀚的雷霆巨网!

网眼之中,电光如龙,嘶吼咆哮,带着裁决万物的威严,悍然罩向扑来的魔物群。雷网落下,无声无息,却见魔物触之即溃,身躯在刺目的银光中寸寸瓦解,化为袅袅黑烟,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然而,魔物的数量,却如黑雾般无穷无尽,前仆后继,仿佛这片血色天地,本身就是它们滋生的温床。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有人被巨镰拦腰斩断,热血喷溅在她染血的战甲上,温热粘稠;有人被黑气蚀穿神魂,临终前瞳孔涣散,却仍死死攥着手中断剑,指向魔物的方向;有人高举法器,引动最后一丝灵力,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明亮的光,只为替身后重伤的师弟挡下致命一击……鲜血,染红了她的战甲,也染红了她的眼眸,那双曾清澈如秋水的眼瞳里,此刻倒映着血色的天、黑色的地、狰狞的魔,以及……无数张年轻、坚毅、最终却永远凝固在赴死瞬间的面孔。

“主上!其他人怎么还没到啊?!”一声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吼叫撕裂了战场的喧嚣。叶馨云侧目,只见一位金发修士踉跄扑来,他右臂齐肩而断,断口处黑气缭绕,正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可他浑然不顾,只是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她染血的袖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魔神……魔神的献祭大阵……快成了!死的人越多,他汲取的怨念就越强,成事就越快啊!主上,我们……我们撑不住了!”

那声音里的绝望,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叶馨云的心。

她能清晰感受到这具身体主人胸腔里那颗心脏的剧烈搏动,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如同擂鼓,震得她神魂都在共鸣。

那搏动里,翻涌着一种近乎奢侈的、对生的眷恋——是啊,她才几千岁,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不过是个刚刚启程的少女。她还有太多未竟之事:未曾爱人并肩看过东海初升的朝阳,未曾听好友再吹一曲那支总跑调却让她忍俊不禁的竹笛,未曾回老家的梧桐树下,陪父亲饮一杯陈年桂花酿,未曾牵着亲人的手,走过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自己爱宠的狡黠笑容,好友递来的一盏温热杏仁茶,好友在炼丹炉前专注而微蹙的眉头……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属于“活着”的温度,此刻都如此清晰,如此滚烫,如此……令人心碎地遥远。

可就在这犹豫如薄冰般覆盖心湖的瞬间,她的目光,却越过眼前金发修士染血的脸庞,投向了战场更远处——那里,一群年轻的修士被数十头魔物围困在一座坍塌的祭坛废墟上。

他们衣衫褴褛,灵力枯竭,脸上沾满血污与灰尘,可当其中一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断裂的长枪奋力掷向魔物时,他仰起的脸庞上,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圣洁的、燃烧着的平静。

另一人,半边身子已被黑气侵蚀,化为焦炭,却仍用残存的左臂,死死护住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口中喃喃:“别怕……师姐在……”那声音微弱如游丝,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叶馨云心中所有的犹疑与软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