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行路所见(1/2)

自那夜陆离点破后,玄奘师徒的西行路,陡然间变得平静下来。

这平静并非风和日丽、一路坦途。山依旧险峻,水依旧湍急,人间的艰辛与愚昧丝毫未减。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曾明目张胆拦路食人、兴风作浪的妖魔精怪,竟如一夜退潮般,销声匿迹。

浩渺无边的通天河浊浪滔天。原本此地应有那灵感大王作祟,逼迫沿岸百姓年年献祭童男童女。可玄奘师徒到时,只见河边村落萧索,百姓面有菜色,却不见半个水族妖兵的影子。

一打听才知:月余前,那灵感大王接到一道黑羽传书,竟当即卷起妖风,带着麾下三千水族浩浩荡荡往西去了。走时还掳走了村中半数渔船和壮丁,说是“同道聚集,需要血食”。

“师父,这倒是省事了。”猪八戒望着空荡荡的河面嘀咕,“就是连条渡船都没剩下,这河可怎么过?”

玄奘没有答话。他走进村落,看到的是被长期盘剥后的满目疮痍:渔业荒废,渡口毁弃,青壮年被掳走大半,剩下的老弱妇孺在贫瘠的土地上艰难求生。

他沉默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玄奘叫来村中尚存的几位老渔民,摊开一卷泛黄的河图。那图并非凡物,记载着通天河的水脉走向、暗流规律。

“此地有一木,名浮空,质轻耐腐,千年不坏。”玄奘指着后山一片不起眼的树林,“取此木造筏,可渡浊浪。”

又三日,他带着八戒亲自下水,在一处水流较缓的河段打下木桩,设立标记,教授村民如何辨识水情、避开漩涡。他甚至根据《三千道法》中粗浅的机关术,设计了省力的起吊装置,让老人妇孺也能操作渔船。

整整半个月,师徒二人与村民同吃同住。当第一艘新筏下水,老渔民驾着它稳稳驶向河心时,岸边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

临别那日,全村人跪在渡口相送。一位白发老妪拉着玄奘的衣袖泣不成声:“圣僧授我儿孙活命之技,此恩重于河山……”

玄奘合十还礼,渡河西去。

筏行至河心,八戒忍不住问:“师父,那些妖怪都去了狮驼岭,咱们岂不是轻松许多?”

玄奘望着滚滚浊流,缓缓摇头:“你看见的是眼前无妖,贫僧看见的……是万妖正在别处汇聚成灾。”他顿了顿,“妖物走了,却将苦难留给了百姓。我等今日所为,不过是为他们将沙堡再垒高一层——待真正的巨浪袭来时,依旧不堪一击。”

八戒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行至车迟国时,景象更显诡异。

国中道观林立,香火鼎盛,和尚却被罚作苦役,衣衫褴褛地在烈日下搬运巨石。原本此地该有虎力、鹿力、羊力三大仙设下擂台,与西行师徒斗法争胜。

可玄奘入城一探,得到的消息却是:三大仙及门下七十二位真传弟子,数月前接到一道黑光传讯,竟连夜收拾法宝丹炉,驾云西去。走时只丢下一句“奉妖师令,赴狮驼岭”,便再未归来。

如今国中道门群龙无首,各派系为争夺三大仙留下的资源内斗不休。对佛门的打压虽因无人主事而略有缓和,但积怨已深,底层僧侣依旧活得如同蝼蚁。

玄奘没有直接面见国王,也没有以神通强行改变什么。

他先是在夜里悄然潜入苦役营,以清水化开怀中的几粒疗伤丹药,为那些遍体鳞伤的僧人清洗伤口。又让八戒从行李中分出干粮,悄悄分发给最瘦弱的几人。

然后,他换上一身朴素青衫,以游方道士的身份,拜访了国中几位尚有良知的中层道官。

在城东的清虚观,玄奘与观主对坐论道。

“道长以为,何为道法自然?”玄奘斟茶,动作从容。

观主是个清瘦的中年人,闻言沉吟:“顺天应时,无为而治。”

“那若无为导致众生疾苦,这道还自然否?”玄奘又问。

观主怔住了。

那一夜,玄奘从“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讲到“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不谈佛道之争,只论修行本质。说到动情处,他手指轻点,杯中茶水化为一缕青气,绕着观中一盆枯萎的兰花盘旋三周——次日清晨,那兰花竟抽出了新芽。

清虚观主对着新芽静坐三日,第四日下令:观中开设粥棚,无论僧俗,来者皆可得一碗热粥。

与此同时,八戒化作市井小贩,在茶楼酒肆间散布言论:

“听说了吗?那三大仙原是终南山的虎妖、鹿怪、羊精,如今被妖师召去,是要去狮驼岭吃更大的血食!”

“真正的修行,该是像清虚观那样救济百姓,打压异己算哪门子道法?”

这些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玄奘在车迟国停留了二十余日。离开时,他看到已有三座道观开始私下救济贫苦,苦役营的监工对僧人的鞭打也少了些。城门口,几位曾被救助的僧人混在人群中,对他遥遥叩首。

“师父,咱们这算是……管闲事吗?”走出都城后,八戒挠头问。

玄奘勒马回望,城墙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妖魔聚于狮驼岭,此地暂得安宁,正是让百姓喘息、思变之机。”他声音平静,“我等所为,或许如萤火之于长夜,但萤火多了……终能让人看见脚下三尺的路。”

子母河水依旧神异,女儿国中依旧无男。

可传说中那位痴情而霸道的女王并未出现。接待玄奘的,是一位眼带血丝的女丞相。

“陛下……”女丞相声音发颤,“月前,被一道自称解阳山聚仙庵的妖道掳走了!那妖道驾着黑风,手持一杆方天戟,我等凡人近身不得……”

又是妖师令!

玄奘握紧手中缰绳,指节发白。那占据落胎泉的如意真仙,显然也奉召西去。临走前竟掳走一国之君——或是为人质,或是另有图谋。

他详细询问妖道形貌、神通特点,一一记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八戒意外的决定:不追。

“此时追去狮驼岭,无异送死,亦救不了人。”玄奘对女丞相解释,“当务之急,是稳住国本。”

他发现女儿国因长期封闭,许多技艺已然失传。缺乏男性,重体力劳作全凭女子硬扛,不少人身有暗疾;纺织、耕种之法也停滞不前。

玄奘翻开《三千道法》,寻出其中粗浅的机械、水利、农事篇章——抹去涉及神通的部分,只留原理。

他在王宫偏殿铺开纸笔,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第四日,一卷《民生百艺图》呈到女丞相面前:

有水车设计图,可利用河水自动灌溉梯田;

有新式纺车,效率提升三倍;

有改良犁具,女子亦可操作;

还有利用草药防治女子常见疾病的方子,以及一套养生健体的导引术……

“这些技艺,愿丞相广传国中。”玄奘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一国之强,不在有无男子,而在子民是否自强。”

他还与女丞相深谈三夜,讲述东土大唐的制度,谈及外界男女共治的利弊,强调开放交流的重要。

“封闭如罐,终将腐坏;流通如河,方能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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