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辩论与背叛(1/2)
诺顿的“我留下”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破碎的喘息。
不是他改变了主意,是琦珂的手指突然掐进他的手臂——力道之大,指甲刺破了作战服,嵌入皮肉。疼痛像一根针,刺穿了极乐体验留下的温暖迷雾。
“诺顿,”琦珂的声音很低,带着灵能共振的微颤,“看看我画的。”
她的素描本摊在膝头,上面不是画,是一行用血写成的字:
“她在说谎。”
“花园在吞噬。”
诺顿猛地转头看她。琦珂脸色惨白如纸,鼻血正从鼻腔缓缓流出,滴在本子上。她的瞳孔完全扩散,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眶——那是灵能感知过载的征兆。
“你……看到了什么?”他沙哑地问。
“代价。”琦珂用袖子擦去鼻血,“永恒花园的代价。”
她指向周围那些美丽的花朵。诺顿现在才注意到,每朵花的根系都延伸进地面,而地面之下……是无数细小的、发光的管道,管道汇向花园中央的白色亭子,汇向瓦尔基拉脚下的地面。
“她在抽取。”琦珂的声音在颤抖,“每一朵‘永恒花’都在持续释放微量的情感能量,被她收集、提纯、作为维持这个花园的燃料。那些被制成花的意识……它们确实快乐,但它们的快乐在被缓慢地消耗。就像蜡烛,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
瓦尔基拉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会被看穿。
“所有系统都需要能量,亲爱的。”她平静地说,“但你看,它们很快乐地奉献。这难道不是比痛苦的索取更美好的循环吗?”
“但它们在消耗!”琦珂提高声音,“一千年后呢?一万年后呢?当它们的快乐被烧尽时,会变成什么?”
瓦尔基拉歪了歪头,棱镜眼睛折射出冰冷的光。
“那就补充新的花朵。”她说,“总有新的意识渴望安宁。就像你们人类,明知道生命终将结束,不还是不断生育新的生命来延续吗?区别只在于,我的花朵不会经历痛苦的过程。”
诺顿感到一阵恶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这话里隐藏的逻辑——一种将生命彻底工具化的、冷静到恐怖的逻辑。
米拉这时开口了,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是技术人员分析数据时的语调:
“根据扫描,花园的情感能量转换效率是73%,剩下的27%以熵增形式散失。这意味着每维持一个意识在‘永恒极乐’状态,需要至少三个同等意识的情感能量作为燃料。你在用大多数人的消耗,维持少数人的永恒。”
她直视瓦尔基拉:“这根本不‘永恒’。这是精心设计的、缓慢燃烧的情感火葬场。”
亭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花园里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播放着那些永恒快乐的记忆片段。
然后瓦尔基拉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怜悯的笑。
“你们还在用‘个体’的角度思考。”她轻声说,“但花园是一个整体。每一朵花都是整体的一部分,它们的奉献滋养着整体,整体又保护着每一朵花的安宁。个体与整体的界限,在这里已经模糊了。”
她站起身,走向亭子边缘,伸手抚摸一朵正在播放婚礼画面的花。
“在这个整体中,没有孤独,没有背叛,没有牺牲的痛苦——因为所有付出都是自愿的、快乐的、为了更伟大的和谐。这不正是你们所有哲学和宗教追求的终极境界吗?大同世界?天国?涅盘?”
她转向诺顿,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
“逻辑学家先生,你研究过那么多文明的历史。告诉我,哪个文明不是建立在某种形式的牺牲之上?农民牺牲自由换取安全,工人牺牲时间换取报酬,士兵牺牲生命换取和平……区别只在于,我的花园让牺牲变得无痛。”
诺顿的嘴唇在颤抖。
因为她说得对。
人类历史上,所有“伟大”都建立在无数“渺小”的牺牲之上。金字塔下的奴隶,长城下的尸骨,星港地基下的亡魂……区别只在于,那些牺牲伴随着血和泪,而花园里的牺牲伴随着微笑。
“但至少,”他艰难地说,“我们有选择的权力。可以选择不牺牲,可以选择反抗——”
“然后呢?”瓦尔基拉打断,“反抗之后,建立新秩序,新秩序又需要新的牺牲。循环往复,永无止境。我的花园跳出了这个循环。这里没有反抗,因为不需要反抗——所有需求都已被满足。”
她走回桌子旁,拿起卡兰的碎片。
“这个碎片里的‘怜悯’,就是旧循环的产物。怜悯弱者,怜悯敌人,怜悯那些注定要牺牲的人……但这种怜悯改变过什么吗?塔瑞克人还是死了,新伊甸人还是受伤了,卡兰·晨星还是消散了。”
碎片在她手中微微颤抖,仿佛在抗议。
“但如果,”瓦尔基拉的声音变得温柔,“如果把这种怜悯转化为对整体的爱呢?爱整个花园,爱所有花朵,爱这个永恒的和谐。那么怜悯就不再是软弱的借口,而成为维护整体的动力。”
她将碎片递向诺顿。
“加入我们,逻辑学家。用你的智慧帮助我优化这个系统。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真正没有痛苦的宇宙。而作为第一份礼物……”
她指向米拉和琦珂。
“你的朋友们可以安全离开,带着治愈情感衰退症的技术。新伊甸那八万人可以得救。你一个人的选择,可以换回那么多人的未来。”
诺顿的目光在碎片和同伴之间移动。
米拉咬着嘴唇,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她理解诺顿的挣扎,因为她也看到了那个诱惑:用一个人的妥协,换取八万人的治愈。
琦珂则缓缓摇头,用口型说:“不要信。”
但诺顿的脑子在疯狂运转。
逻辑。
一切都要符合逻辑。
瓦尔基拉的提议在逻辑上是成立的:用一个人的自由(他的自由),换取八万人的健康,换取治愈技术,甚至可能换取与园丁“园艺派”的合作机会,从而对抗更激进的“纯净派”。
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这不正是他一直被教育的“正确”吗?
在议会受训时,他们模拟过无数次类似的选择题:一艘飞船要坠毁了,救生舱只能容纳一半人,你选谁?一座城市要被轰炸了,你可以牺牲一个村庄来误导敌人,你做吗?
标准答案是:选择拯救更多人的选项。
逻辑学家的职责是做出理性的、最优化的选择。
情感是干扰项。
而现在,干扰项正在尖叫着让他拒绝。
卡兰的声音在记忆里回响:“花园是为花而存在的……”
但卡兰已经死了。
而活着的人需要被拯救。
诺顿的手,缓缓抬起。
伸向碎片。
米拉闭上眼睛。
琦珂的手指握紧了炭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织网者的声音突然通过加密频道传入诺顿耳中,冰冷而急促:
“诺顿,外部情况有变。整个第七区的混沌实体正在被花园同化,速度每小时增加7%。如果让这个过程完成,这个区域会变成永久性的‘极乐园领域’,现实法则都会被改写。我们必须在一小时内摧毁花园核心。”
诺顿的手指停在半空。
“还有,”织网者继续说,“艾琳发来紧急消息:新伊甸的情感衰退症患者中,开始出现‘情感倒灌’现象——部分患者突然爆发剧烈的、无差别的情感宣泄,像被压抑太久的水坝决堤。已经有几十人因此自残或伤害他人。汉密尔顿将军是第一个发作的,他差点杀了自己的副官。”
双重危机。
花园在扩张,新伊甸在崩溃。
而他在这里,面对一个可以解决至少一半问题的交易。
逻辑。
选择。
最优解。
诺顿的手指,继续向前。
握住了碎片。
碎片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握着一颗微弱的心跳。
瓦尔基拉的笑容加深了。
但诺顿没有把碎片递还给她。
他握紧了它,直视瓦尔基拉的眼睛:
“如果我加入,具体要我做什么?”
米拉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琦珂的炭笔,“啪”地一声折断了。
瓦尔基拉似乎并不意外。她坐回椅子,优雅地交叠双腿:
“首先,帮助我完善情感能量的循环效率。你带来的这位技术天才——”她看向米拉,“她的能力很珍贵,但如果她不愿意合作,我需要有人能替代她的工作。”
“其次,协助我与其他可能性分支的‘园艺派’联络。根据我的情报,至少有三个平行现实中,园丁系统已经分裂,我们需要建立统一战线。”
“最后……”她顿了顿,“帮我找到卡兰·晨星剩下的四个频率碎片。完整的七个频率,可以打开‘永恒花园’的最终形态——那将是一个真正自给自足、永不枯竭的系统。”
诺顿的指关节发白:“卡兰的碎片……是用来做这个的?”
“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而被创造的。”瓦尔基拉说出令人震惊的话,“陈夜和林静制造‘概念胚胎’,不只是为了传承平衡之力。他们在尝试创造一种‘完美载体’——能够承载并整合所有情感频率,最终成为新宇宙的基石。卡兰·晨星是他们的实验品,只是实验……偏离了方向。”
她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份泛黄的纸质文件——那是七十年前的笔迹,陈夜的亲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