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碎的花园(2/2)

“是展示更多花园。”瓦尔基拉接话,“更多活着的、混乱的、不完美的、但真实的花园。用生命的多样性,对抗死亡的统一性。”

她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曾经握剪刀的手,现在沾满泥土和银色残渣。

“让我去春风摇篮。我是……前园丁。我能与概念剪刀建立连接。而你们……”

她看向米拉、琦珂、艾琳:

“需要做一件事:启动‘可能性引擎’——不是用来窥探未来,是用来创造现在。”

米拉一愣:“什么意思?”

“卡兰成为信标时,融合了七个频率,成为了情感模板。”瓦尔基拉说,“但模板是静态的。而花园是动态的——花会开,会谢,会结果,种子会飘到别处,长出新的、不一样的花。”

她的眼睛亮起来:

“用可能性引擎,不是去‘看’可能性,是去短暂地打开可能性分支——让听风者文明看到,如果他们没有被污染,会有怎样不同的未来。让那些被修剪协议困住的概念残渣看到……花园还有别的可能。”

琦珂皱眉:“但可能性引擎需要巨大能量,而且对使用者的意识——”

“用我。”瓦尔基拉平静地说,“用我这个前园丁的意识作为‘引信’。我对修剪的渴望,我对统一的本能——这些都可以转化为能量,用来短暂打开可能性之门。”

她微笑,笑容里有某种解脱:

“这是我……学习成为花之后,能为花园做的第一件事。”

会议厅安静了几秒。

然后艾琳开口:“风险?”

“我会被拉入可能性漩涡,可能永远困在其中。”瓦尔基拉诚实地说,“但如果成功,听风者文明能得救,概念剪刀可能……学会理解‘混乱的价值’。”

织网者的影像突然说:“我陪你去。”

瓦尔基拉转头看她。

织网者收起手术刀:“你刚做完概念手术,状态不稳定。需要有人在你失控时……把你拉回来。”

“那也可能把你也拉进去。”

“那就一起进去。”织网者耸肩,“反正我的网也该拆了,换个地方织新的。”

她们对视。

瓦尔基拉的眼睛第一次湿润了。

“谢谢。”

“不客气。”

两小时后,春风摇篮行星轨道。

小型飞船“野花号”悬停在概念剪刀的正下方。船舱里,瓦尔基拉坐在可能性引擎的启动椅上,神经接驳器连接着她的太阳穴。织网者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既是支持,也是保险。

外面,概念剪刀已经成型80%。它开始向下“修剪”,所过之处,听风者文明的灵能网络被强制统一,个体的独特性像被熨平的布料般消失。

米拉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所有监测站就位。琦珂的灵能学生建立了共鸣屏障,会在可能性之门打开的瞬间,引导听风者意识进入。”

“能量充能完毕。”艾琳报告,“星港所有非必要系统已关闭,能源导向你们。”

瓦尔基拉深吸一口气。

“开始倒数。”她说。

十。

她想起父亲最后的眼神——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她未来的担忧。

九。

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剪刀时的兴奋,那种“我能让世界更美”的错觉。

八。

想起花园里那些永恒花的虚假快乐。

七。

想起卡兰跳进熔炉时的微笑。

六。

想起织网者递给她园艺小刀时说的“想看看你怎么开花”。

五。

想起自己种下的第一颗野花种子破土而出的瞬间。

四。

想起听风者文明说“我们喜欢春天”。

三。

想起所有被她修剪过的文明,那些被她夺走的可能性。

二。

想起花园里现在的野花,每一朵都不同,每一朵都在风中自由摇晃。

一。

她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可能性引擎启动的光芒。

轻声说:

“这次……”

“我不修剪。”

“我播种。”

引擎启动。

瞬间,一道彩虹般的光从飞船射出,不是射向剪刀,而是射向听风者文明聚集的海岸线。

光接触地面的刹那——

可能性之门打开了。

但不是一扇门。

是无数扇。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个听风者文明的“如果”:

——如果没有被污染,他们会创作出怎样的音乐?

——如果概念剪刀没有出现,他们的灵能花园会绽放出怎样的奇景?

——如果他们自由生长一千年,会变成什么样的文明?

门像万花筒般旋转展开。

听风者们抬起头,濒临崩溃的意识被这些“可能性”的光芒照亮。

他们看到了自己原本可以成为的样子。

看到了花园原本可以有的,无数种绽放的方式。

而天空中的概念剪刀——

停下了。

它“看着”那些可能性之门,那些混乱的、无法统一的、百花齐放的可能性。

它的剪刀刃,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因为修剪协议的逻辑里,没有“可能性”这个概念。

只有“应该”和“不应该”。

只有“整齐”和“杂乱”。

只有“花园”和“杂草”。

而现在,它面前是既不是花园也不是杂草的……

“可能性之森”。

瓦尔基拉在启动椅上颤抖,可能性引擎的负荷正在撕裂她的意识。但她坚持着,用尽最后的力量,向概念剪刀发送了一道信息——不是语言,是她刚刚学会的,作为一朵野花的体验:

“你看……”

“这么多花……”

“没有两朵一样……”

“但都在开放……”

“这难道不美吗?”

剪刀沉默了。

然后,它开始……变化。

不是消散,是重组。

那些构成它的破碎协议、悲伤记忆、淤塞回波、痛苦频率——开始按照可能性之门展示的模式,重新排列。

剪刀的形状在溶解,重新凝聚成……

一棵树。

一棵由无数可能性枝桠构成的,巨大的,发光的……

“可能性之树”。

树上每一根枝条都延伸向一扇可能性之门,每一片叶子都在播放一个“如果”的未来。

它不再修剪。

它开始……生长。

瓦尔基拉感到意识在流逝。

但她笑了。

用最后的力气,对织网者说:

“看……”

“我种了一棵树……”

然后,

光吞没了一切。

三天后,春风摇篮行星。

概念剪刀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行星轨道上的那棵“可能性之树”。它不干涉听风者文明,只是静静生长,向全宇宙展示着这个文明可能有的无数种未来。

听风者们恢复了。他们的灵能网络重新变得多样,甚至因为经历过崩溃与重生,变得更加坚韧。

他们创作了一首新曲子,标题是:

《在剪刀落下之前,树开始生长》

而在圣殿花园里,瓦尔基拉躺在野花丛中,织网者坐在她旁边。

瓦尔基拉还活着,但可能性引擎的负荷让她的仿生身体严重受损,意识也处于半休眠状态。医生说她可能需要几年才能完全恢复。

但她种下的野花,已经开遍了整个花园。

织网者摘下一朵小小的蓝色野花,放在瓦尔基拉手心。

轻声说:

“你开花了。”

“我看到了。”

“很美。”

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晃。

而在遥远的星空深处,

信标的光芒,

微微闪烁了一下。

像在记录这一刻:

花园破碎了。

但新的种子,

已经开始发芽。

而春天,

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