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德莱雅的最后守护（1/2）

分散后的第六个月，德莱雅独自守护女王花园。

清晨——如果地下王国有清晨的话——德莱雅睁开眼睛。她没有睡在舒适的地方，而是靠着女王花园入口的门框，保持着随时可以战斗的姿态。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因为螳螂叛徒的进攻毫无规律，可能在任何时刻发生。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检查身上的装备。

盔甲已经布满裂痕和凹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衬垫。长剑的刃口有多处磨损，但她每天都会仔细打磨保养，确保它依然锋利。腰间的药囊里还剩三包草药——那是她从花园深处采集的，可以止血和缓解疼痛，但数量已经不多了。

又是新的一天，她自语道，声音在空荡的通道中回响，第一百七十三天。

她记得很清楚——从五骑士分散的那天起，她就开始计数。每过一天，她就在墙上刻一道痕迹。现在，墙上已经有一百七十三道划痕了，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像是某种悲伤的日历。

德莱雅站起身，开始每日的巡查工作。

女王花园是圣巢王国最美丽的地方之一。这里种植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异植物，有些会发出柔和的光芒，有些散发着沁人的香气，有些拥有治愈的力量。白色夫人曾经在这里培育她的花园，用植物的生命力装点这片地下世界。

但现在，白色夫人已经离开了。

德莱雅走过花园深处，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温室，曾经是白色夫人最喜欢的地方。温室的玻璃已经破碎了几块，但里面的植物依然顽强地生长着，仿佛在等待主人归来。

陛下，德莱雅对着空荡的温室说，今天也很平静。花园还安全，没有任何入侵者进入。您培育的夜光兰开花了，很美。

这是她的习惯——每天都要向不在的白色夫人报告。虽然她知道没人能听到，但这让她感觉自己不那么孤独，感觉自己的守护还有意义。

她轻轻抚摸着夜光兰的花瓣。这种植物只在最纯净的环境中才能开花，它的绽放证明花园还没有被感染污染。

我会继续守护这里，德莱雅说，这是我的誓言。

她转身离开温室，前往花园的边缘。那里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也是她战斗最频繁的地方。

通道长约五十米，宽度只够三个人并排通过。两侧是茂密的荆棘墙，高达十米，完全封闭了侧面的空间。这种地形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优势是敌人无法从侧面包抄，劣势是她也没有退路。

德莱雅沿着通道巡视，检查她设置的陷阱。

这些陷阱是她智慧的体现。作为五骑士中最聪明的一个，她深知自己无法像奥格瑞姆那样用蛮力战斗，也无法像海格默那样用速度取胜。她的优势在于头脑，在于策略，在于将有限的资源发挥到极致。

第一号陷阱设在通道入口三米处——地面下埋着一个深坑，上面覆盖着薄薄的土层。一旦有人踩上去，土层就会塌陷，掉进下方布满尖刺的陷阱。这个陷阱已经杀死了至少三十个螳螂叛徒。

第二号陷阱是荆棘绞索。她在通道两侧的荆棘中埋设了触发装置，一旦有人经过，荆棘就会突然活化，像蛇一样缠绕住目标，越挣扎缠得越紧。

第三号到第十号陷阱分布在通道中段，包括毒雾喷射器、落石机关、酸液喷泉等等。每一个都经过精心设计，每一个都利用了花园的特殊植物或地形。

第十一号到第二十号陷阱在通道末端，是最后的防线。这些陷阱更加复杂，有些会联动触发，有些会根据敌人的数量自动调整强度。

德莱雅检查每一个陷阱，确保它们处于最佳状态。有些荆棘需要修剪，有些机关需要上油，有些毒囊需要补充。这是繁琐而耗时的工作，但她不敢马虎。

当她检查到第七号陷阱时，发现触发装置有些松动了。

上次战斗时损坏的，她喃喃自语，蹲下来仔细修理，必须重新加固。如果这个失效，整个防线会出现漏洞。

她从工具包里取出细绳和钉子，开始修复。她的手指灵巧而稳定，尽管已经布满了伤疤和老茧。

修理陷阱的时候，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其他骑士。

奥格瑞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想，你还在皇家水道战斗吗？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休息？

她知道奥格瑞姆的性格——憨厚、执着、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很可能一直在战斗，直到身体完全崩溃。

海格默，你还在到处游荡吗？你还能笑出来吗？

海格默曾经是团队的开心果，总能在最黑暗的时刻带来笑声。但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笑容已经变得勉强和苦涩。德莱雅担心他会在迷茫中失去自我。

伊斯玛，孩子们还好吗？你有没有太勉强自己？

伊斯玛是五骑士中最温柔的一个，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正因为如此，她很容易忽视自己的需求，很容易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泽莫尔...你找到平静了吗？

德莱雅轻轻叹息。泽莫尔的选择她能理解——当失去了最爱的人，当心死了，继续战斗确实失去了意义。但她还是希望他能回来，希望五骑士能再次团聚。

修好陷阱后，德莱雅继续巡视。当她走到通道末端，也就是最接近花园入口的地方时，她停了下来。

这里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地面上还残留着上次战斗的痕迹——干涸的血迹、破碎的武器、散落的盔甲碎片。德莱雅没有清理这些，因为它们能提醒她，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她在这里坐下，背靠着女王花园的大门。

这扇门是白色的，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象征着生命和繁荣。曾经，这扇门只对王室成员和特别的访客开放，现在，它成了德莱雅守护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要我还活着，她对着门说，就不会让任何污秽越过这里。

她取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那是她随身携带的，用来记录观察和思考。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

第一百二十三天：螳螂叛徒的攻击频率增加。他们似乎在测试防御的薄弱点。

第一百四十五天：发现叛徒们的行动模式有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冲锋，而是有组织的试探。辐光在学习。

第一百六十天：第十二号陷阱失效。需要改进设计。单纯的物理陷阱对感染者效果有限，必须结合毒素和酸液。

第一百七十天：我的体力在下降。伤口愈合得越来越慢。必须更依赖策略而非直接战斗。

德莱雅在今天的日期下写道：

第一百七十三天：平静的早晨。陷阱完好。身体状况...可以接受。想念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好。

她停下笔，凝视着远处的通道入口。

阳光——如果可以称之为阳光的话——从远处透进来，照亮了通道的前半段。后半段陷入阴影中，看起来阴森而诡异。

德莱雅知道，危险随时可能从那片阴影中出现。

但现在，一切都很平静。

太平静了。

她的直觉在警告她——这种平静不正常。通常情况下，螳螂叛徒每隔两三天就会发动一次小规模进攻，每隔一周会有一次大规模的。但已经五天了，没有任何攻击。

他们在计划什么？德莱雅思考，是在集结力量吗？还是改变了策略？

她站起身，走回通道中央，再次检查所有的陷阱。她有种预感——暴风雨即将来临。

中午时分，德莱雅听到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而是某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虫子同时震动翅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德莱雅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她握紧长剑，站在通道中央，眼睛紧盯着入口。

然后她看到了。

那不是几个螳螂叛徒，不是十几个，甚至不是几十个。

而是一大群，黑压压的一片，像潮水一样涌来。

德莱雅的心一沉。她见过很多次进攻，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这不是普通的袭击，这是倾巢而出的总攻。

辐光决定要一次性突破这里了，她想，握剑的手更紧了，很好。来吧。

螳螂叛徒出现在通道入口。

为首的是一个特别高大的个体，至少比普通螳螂高出一半。德莱雅认出了他——曾经是螳螂村的领主候选人，实力强大，技艺高超，是整个螳螂族中最优秀的战士之一。

但现在，他的眼睛发出橙色的光，身体渗出感染的液体。他曾经高贵的气质被疯狂取代，曾经优雅的动作变得狂暴而扭曲。

守护者，他用破碎的声音说，每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回响，让开。花园...必须...沦陷。

不可能，德莱雅平静地回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就休想越过这里。

高大的叛徒发出嘶吼：那...你就...死！

他举起手臂，所有的螳螂叛徒开始冲锋。

第一号陷阱瞬间被触发。

地面塌陷，前排的十几个叛徒掉进了尖刺坑。橙色的液体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发出诡异的光。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后续的叛徒毫不犹豫地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第二号陷阱启动——荆棘绞索突然活化，缠住了一批叛徒。荆棘越缠越紧，刺入他们的身体，吸收他们的血液。但更多的叛徒用武器砍断荆棘，强行突破。

第三、第四、第五号陷阱接连触发。

毒雾喷出,腐蚀着叛徒的外壳。落石从上方砸下,压碎了数个敌人。酸液如泉水般涌出,烧穿他们的肢体。

每一个陷阱都发挥了作用,每一个都杀死或重伤了敌人。

但叛徒的数量太多了。

德莱雅快速估算——至少有三百个,也许更多。她的陷阱设计得再精妙,也不可能杀死所有敌人。

当第十号陷阱被触发后,德莱雅知道是时候亲自战斗了。

她站在通道末端,调整呼吸,让身体进入最佳状态。她回忆起在白色宫殿武器室的训练,回忆起教官教导的技巧,回忆起每一个战斗的细节。

智慧胜于力量,她对自己说,策略胜于勇气。我是德莱雅,五骑士中最聪明的一个。

第一个突破所有陷阱的叛徒冲到她面前。

德莱雅没有硬拼,而是侧身闪避,同时观察对方的动作。螳螂的战斗风格她很熟悉——快速、敏捷、注重连续攻击。但被感染后,他们失去了技巧的精妙,动作变得直接而可预测。

她等待时机,当叛徒挥出第三击时,她抓住了破绽——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第二个、第三个叛徒接踵而至。

德莱雅不断移动,利用通道的狭窄限制敌人的数量优势。她不让他们包围,不让他们展开,始终保持在一对一或一对二的状态。

她的剑法精准而高效。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咽喉、眼睛、关节——这些是螳螂的弱点,她全都知道。

十分钟后,她已经杀死了二十个叛徒。

但她开始感到压力了。叛徒们在学习,他们的攻击变得更有组织。有些在正面吸引注意,有些试图从上方攀爬,有些在等待她露出破绽。

德莱雅不得不更加小心。

她后退几步,引导叛徒进入一个特殊的位置——那里有她预先设置的隐藏陷阱。当五个叛徒同时追上来时,她突然向旁边一跃。

地面喷出酸液,淋在那五个叛徒身上。他们的外壳被腐蚀,惨叫着倒地。

但德莱雅也付出了代价——一个叛徒从上方落下,长矛划过她的肩膀,留下一道伤口。

痛。

但她咬紧牙关,反手一剑杀死了那个叛徒。

战斗继续。

半小时后,德莱雅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她身上已经有七处伤口,虽然都不致命,但累积起来影响着她的行动。

她杀死的叛徒数量超过了五十,但还有更多的正在涌来。

而且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个高大的叛徒领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在后方观察。他在等待,等待她疲惫,等待她露出致命的破绽。

聪明,德莱雅想,被感染了还能保持这种战术意识...辐光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

她必须改变策略。

德莱雅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引诱一批叛徒冲上来。然后她突然转身,向花园方向跑去。

叛徒们以为她要逃跑,立刻追了上来。

但当他们追到花园入口时,德莱雅突然停下,转身迎战。

这里的地形更有利于她。花园入口处有几株特殊的植物——捕食植物,会攻击任何靠近的生物。德莱雅早就和这些植物建立了某种默契,它们不会攻击她,但会攻击其他入侵者。

果然,当叛徒们追进来时,植物突然活化。巨大的叶片像颚一样合拢,咬住一个叛徒。藤蔓如蛇般缠绕,困住另外几个。花朵喷出麻痹毒素,让更多敌人陷入僵直。

德莱雅趁机发动攻击,杀死了被植物控制的敌人。

这个战术很有效,她又杀死了二十几个叛徒。

但叛徒们很快适应了。他们开始攻击植物,用火焰和酸液摧毁这些天然的防御者。植物虽然强大,但无法承受如此大规模的破坏,一株接一株地死去。

德莱雅心痛地看着这些植物的死亡——它们是白色夫人精心培育的,每一株都独一无二。但她没有选择,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一小时过去了。

德莱雅已经精疲力竭。她的呼吸急促,动作迟缓,伤口在不停地流血。她杀死的叛徒数量超过了一百,但还有至少两百个正在进攻。

而那个高大的叛徒领袖,终于动了。

他从叛徒群中走出,长矛在手,眼中的橙光更加明亮。他的动作依然保持着螳螂族的优雅,证明他的技艺没有完全被感染侵蚀。

你...很强,他说,但...无用。

他突然加速,速度快得惊人。

德莱雅勉强举剑格挡,但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发麻。她被击退了三步,差点摔倒。

叛徒领袖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连续发动攻击。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每一招都直指要害。

德莱雅全力防御,但她太累了,反应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一击刺中了她的大腿。

剧痛传来,她单膝跪地。

叛徒领袖举起长矛,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德莱雅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她放弃了防御,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刺。

这一剑没有任何技巧,只有决心和意志。

剑刺穿了叛徒领袖的胸膛。

但同时,他的长矛也刺穿了德莱雅的腹部。

两个战士同时受到致命伤。

叛徒领袖倒下了,眼中的橙光缓缓熄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眼神中流露出解脱。

德莱雅也倒下了。

她靠在花园的门上,鲜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白色的门。

剩余的螳螂叛徒——大概还有一百五十个——慢慢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这个倒下的骑士,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攻击。失去了领袖的指挥,他们的行动变得迟疑。

德莱雅用剑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还没...结束...她说,声音虚弱但坚定。

她看着面前的敌人,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休息,伤口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

但她不能倒下。

不能让他们越过这道门。

我是...德莱雅...她对自己说,五骑士...之一...

她想起了白色夫人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是在沃姆宣布要逃离的第二天,德莱雅来到女王花园,见到了正在打包的白色夫人。

陛下,德莱雅行礼,您真的要走吗?

白色夫人看着她,眼中满是悲伤:我必须走,德莱雅。沃姆需要我,而且...而且我也不知道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但花园——

我知道,白色夫人打断她,这个花园是我倾注心血培育的,每一株植物都像我的孩子。但它们会继续生长,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走到德莱雅面前,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你不需要为我守护这里,德莱雅。你可以选择离开,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德莱雅坚定地说,我是骑士。守护是我的职责。而且...而且这里不只是花园,这里代表着圣巢的文明,代表着我们曾经的美好。我不能让它被感染玷污。

白色夫人叹息:你太执着了,孩子。

执着是骑士的美德,德莱雅微笑,您教我的。

白色夫人沉默了很久,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种子,放在德莱雅手中。

这是最后一颗白色种子,她说,是我培育的最珍贵的植物。如果有一天,如果你真的走投无路了——吃下它。它会给你力量,会让你...会让你完成最后的战斗。

德莱雅接过种子,小心地收好:我会的,陛下。

还有,白色夫人继续说,如果将来有人来到这里,如果有人想要拯救这个王国——帮助他。告诉他真相,给他指引。也许...也许我们这一代失败了,但下一代还有希望。

我会记住的。

白色夫人最后拥抱了德莱雅:保重,我勇敢的骑士。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骄傲。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现在,德莱雅摸向怀中,找到了那颗白色种子。

陛下...原谅我...我要用它了...

她吞下种子。

瞬间,强大的生命力涌入她的身体。伤口开始愈合,疲劳被驱散,力量重新充盈四肢。

但德莱雅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种子给予的力量有时限,也许一小时,也许只有半小时。时间一过,反噬会让她的身体彻底崩溃。

但这足够了。

足够完成最后的战斗。

德莱雅重新举起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来吧,她对着螳螂叛徒说,让我们做个了断。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德莱雅如同重生一般,动作恢复了敏捷,攻击恢复了精准。她在叛徒群中穿梭,剑光闪烁,每一击都带走一条生命。

她不再保留,不再防御,只有进攻。

因为她知道时间有限,必须在力量消失前杀死尽可能多的敌人。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尸体越堆越高,血液汇聚成河。

德莱雅的剑已经卷刃,盔甲已经碎裂,但她还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