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次感染(1/2)
泪水之城的黎明总是在雨中到来。
蓝湖的湖水从洞穴天花板渗透而下,形成永不停歇的磅礴大雨。雨滴敲打在石板路上,敲打在桥梁的栏杆上,敲打在高耸建筑的屋顶上,奏出一首永恒的交响曲。这座城市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场雨,他们在雨中行走,在雨中交易,在雨中生活,仿佛雨水已经成为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这是圣巢王国最繁华的城市,是苍白之王沃姆最引以为傲的杰作。无数虫子聚集在这里,来自真菌荒地的蘑菇商人,来自水晶山峰的矿工,来自苍绿之径的旅者,还有无数土生土长的泪水之城居民。他们在这里建立家庭,开设商铺,传承技艺,编织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社会网络。
街道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商贩们在雨中摆开摊位,吆喝着新鲜的真菌和闪亮的水晶。工匠们打开作坊的大门,炉火的光芒映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学者们撑着简陋的遮雨布匆匆走向档案馆,怀里抱着珍贵的书卷。孩子们在窄巷中追逐嬉戏,溅起一片片水花。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但在城市下层的某个角落,在一间狭窄而潮湿的小屋里,某种不祥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只虫子——第一个被辐光触碰的虫子——躺在床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它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睡好觉了。每当闭上眼睛,那些梦境就会涌来,炽热而扭曲,充满了橙色的光芒和无法抑制的渴望。它梦见自己在光芒中飞翔,梦见自己被某种伟大的存在所召唤,梦见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每次醒来,那种满足就会变成更深的空虚。
虫子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它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它试图坐起来,但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四肢无力,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怎么回事……它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虚弱。
它勉强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墙边的水盆。冷水应该能让它清醒一些。它弯下腰,用双手捧起水,准备泼向脸上——
然后它看见了水面上的倒影。
虫子僵住了。
那双眼睛……那双本该是深褐色的眼睛……现在泛着微弱的橙色光芒。不是错觉,不是光线的反射,而是真实的、从眼球深处发出的橙色荧光。就像两盏微弱的灯笼,在黑暗中闪烁。
不……不……
虫子后退了一步,水花四溅。它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手指颤抖着触碰眼睛周围。没有痛感,没有任何异样,但那橙色的光芒确实存在。它能感受到某种东西在眼球后面流动,温暖而粘稠,像是液体,又像是光本身。
恐慌开始蔓延。
虫子转身想要冲出房间,想要去找医生,想要求助。但它刚走了两步,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从四肢传来,但更可怕的是另一种感觉——它能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身体里生长,像是藤蔓,像是根系,从内部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帮……帮我……
它试图呼喊,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房门紧闭,外面是泪水之城永不停歇的雨声。没有人听见它的呼救,没有人知道在这间小屋里,第一个感染者正在诞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虫子在地板上挣扎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它的皮肤开始发热,像是有火在体内燃烧。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出,但那不是普通的汗水——那是橙色的液体,粘稠而发光,带着一种诡异的甜腻气味。
液体顺着身体流淌,在地板上汇聚成小水洼。每一滴液体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活着一样。虫子能感觉到那些液体来自哪里——来自它的血液,来自它的组织,来自它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某种东西在改变它,从最深层的地方改变它。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虫子的思维像是被浓雾笼罩,清晰的念头越来越难以形成。它试图记起自己的名字,记起自己的家人,记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但那些记忆都在远去,像是被某种力量拉进了深渊。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东西。
那是一种声音,或者说不是声音,而是更深层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东西。像是低语,像是呼唤,像是承诺。那个声音告诉它,痛苦很快就会结束,只要服从,只要接受,只要放弃抵抗——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记起我……
虫子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听到了那个声音。
记起那被遗忘的光芒……
它想要抗拒,想要保持清醒,想要守住自己的意识。但那声音太温柔了,太诱人了,承诺的一切都是它渴望的。温暖,安全,归属感,还有从痛苦中解脱的自由。
最后的抵抗崩溃了。
虫子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橙色,不再有瞳孔,不再有白眼球,整个眼睛都被那种诡异的光芒占据。橙色的液体从眼角、嘴角、身体的每一个缝隙中渗出,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它缓缓地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而不自然,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的木偶。它的头颅微微歪向一侧,眼中的橙色光芒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意识还在,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意识了。那些复杂的思考消失了,那些细腻的情感消失了,那些属于个体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最基本的本能和欲望,还有一个压倒一切的冲动——
传播。
传播这种光芒,传播这种温暖,传播这种……感染。
虫子机械地走向房门,推开门,走进了泪水之城永恒的雨中。
街道上的虫子们最初没有注意到它。雨水洗刷着一切,橙色的液体很快就被冲淡,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雨水。那只虫子走在人群中,步伐蹒跚,眼神空洞,但在这个繁忙的城市里,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的路人。
但很快,就有虫子注意到了异常。
嘿,你还好吗?一个路过的商贩问道,它注意到那只虫子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感染者转过头,橙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商贩。
商贩愣住了。那双眼睛……那不是正常虫子应该有的眼睛。那种光芒,那种空洞的凝视,那种让人脊背发凉的诡异感——
你的眼睛——
商贩还没说完,感染者就扑了过来。
动作突然而凶猛,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僵硬。它用前肢抓住商贩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锋利的爪子刺进商贩的外壳。商贩惊叫一声,试图挣脱,但感染者的力量远超正常。
放开我!放开——
商贩的呼喊引起了周围虫子的注意。几个路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边。他们看到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那只眼睛发光的虫子正在攻击商贩,橙色的液体从它身上滴落,在雨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有人发疯了!有虫子喊道。
快去叫卫兵!
混乱开始蔓延。商贩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感染者的控制,跌跌撞撞地后退。它的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橙色的液体混合着它自己的血液流淌下来。
感染者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头颅缓缓转动,橙色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的虫子。它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不是语言,不是哭泣,而是一种类似呻吟的低鸣。
那声音让所有听到的虫子都感到不安。
泪水之城的卫兵很快就赶到了。他们穿着标准的护甲,手持长钉,是维护城市秩序的力量。领头的卫兵看到感染者的状态,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疯狂。
后退!所有人后退!卫兵大声命令,驱散围观的虫子。
感染者转向卫兵,橙色的眼睛锁定了他们。然后,它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次的攻击更加疯狂。感染者不顾一切地冲向卫兵,完全忽视防御,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抓挠、冲撞。卫兵们训练有素,立刻组成防御阵型,用长钉和盾牌阻挡攻击。
制服它!别伤到它!领头的卫兵喊道。
他们试图用非致命的方式制服感染者,用盾牌压制,用钝器击打关节。但感染者的力量异常强大,而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即使被击倒在地,它也会立刻爬起来,继续攻击。
最终,五个卫兵合力才将感染者按在地上,用特制的绳索捆绑起来。感染者还在挣扎,发出那种诡异的呻吟,橙色的液体不断从身体渗出,在雨中形成一滩发光的水洼。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年轻的卫兵问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领头的卫兵也感到困惑。他见过发疯的虫子,见过中毒的虫子,见过被真菌感染的虫子——但从未见过这种状态。那橙色的眼睛,那发光的液体,那超乎寻常的力量和攻击欲望……
先带回卫兵总部,他决定道,然后通知白色宫殿。这事不对劲。
卫兵们抬起被捆绑的感染者,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被感染者攻击过的商贩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
周围的虫子立刻围了过去。商贩躺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那些被感染者抓伤的伤口开始渗出橙色的液体。它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中闪烁着微弱的橙色光芒。
不……不要……商贩用最后的理智喃喃道,离我……远点……
但已经太迟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商贩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橙色。它突然从地上跃起,发出那种诡异的呻吟,然后扑向最近的一个虫子。
恐慌瞬间爆发。
它也被感染了!
会传染!这东西会传染!
快跑!
虫子们四散奔逃,街道上陷入一片混乱。卫兵们试图同时控制两个感染者,但第二个感染者的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在混乱中,第二个感染者成功抓伤了一个试图逃跑的虫子,橙色的液体沾染在伤口上。
事态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恶化。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泪水之城下层区域又出现了五个感染者。有些是被第一批感染者直接攻击而感染的,有些则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发病——它们可能也是之前被辐光在梦中触碰过的虫子,只是种子成熟的速度略有不同。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下层区域。虫子们开始疯狂逃离感染者出现的街区,商铺关门,家家户户紧锁门窗。但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城市里,逃离谈何容易。狭窄的街道很快就被逃难的人群堵塞,踩踏事故频发,哭喊声和尖叫声混杂在永恒的雨声中。
泪水之城的卫兵系统迅速响应。更多的卫兵从各个哨所赶来,他们封锁街道,疏散人群,追捕感染者。但感染者的数量还在增加,而且它们展现出的战斗力远超预期。普通的卫兵往往需要三到四人才能制服一个感染者,而且过程中很容易被抓伤。
每一个被抓伤的虫子,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感染者。
当消息传到泪水之城上层,传到城市的管理者耳中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负责城市治安的高级官员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召集了紧急会议,讨论对策,然后派出最快的信使前往白色宫殿,向苍白之王沃姆汇报情况。
在白色宫殿的议事大厅里,沃姆正在处理王国的日常事务。信使冲进大厅,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它从泪水之城一路狂奔而来,连雨都来不及躲。
陛下!信使单膝跪地,泪水之城出现了紧急情况!
沃姆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那张苍白而优雅的面孔上没有表情,但眼神锐利如刀。
城市下层区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疾病,信使快速报告,感染者眼睛会发出橙色的光,身体会渗出橙色的液体,会失去理智攻击他人。而且——它停顿了一下,声音颤抖,这种疾病会传染。被感染者攻击的虫子,很快也会变成同样的状态。
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沃姆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大厅的光芒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它走向窗边,望向泪水之城的方向。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透过层层岩石,它似乎也能看到那座城市中正在发生的混乱。
目前感染者数量有多少?沃姆问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最新统计是十七个,信使回答,但数字还在增加。卫兵正在全力控制,但……情况很不乐观。
沃姆沉默了片刻。它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原因和对策。橙色的光芒……橙色的液体……攻击性……传染性……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它不愿意承认的可能。
立刻下令,沃姆转过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泪水之城下层所有通往上层的通道。任何出现感染症状的虫子,立即隔离。调集所有可调集的卫兵,建立隔离区。通知城市的医师和学者,让他们研究这种疾病的成因和治疗方法。
是,陛下!
还有,沃姆补充道,通知五骑士。让他们做好准备。
信使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让五骑士准备——这意味着沃姆预计事态可能会恶化到需要王国最强战力介入的程度。
遵命,陛下。
信使匆匆离去。大厅里重新陷入寂静。
沃姆站在窗边,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忧虑。它想起了很久以前,想起了那个被它和飞蛾族共同遗忘的存在——辐光。这种橙色的光芒,这种通过某种方式传播的感染,太像辐光的力量了。
但这不可能。辐光应该已经被困在梦境深处,失去信仰的神明应该已经濒临消亡。它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影响现实世界?
沃姆摇了摇头。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其他原因。它不能因为一个可能性就陷入恐慌。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疫情,保护王国,保护这个它花费无数心血建立起来的文明。
隔离应该能够控制,沃姆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只要切断传播途径,疾病就会自然消退。
但在它的心底深处,一个微小的声音在低语:如果这真的是辐光的力量,如果这真的是梦境的侵蚀——物理隔离有用吗?
沃姆没有答案。
它只能下达命令,然后等待,等待事态的发展,等待真相的揭示。
在泪水之城,沃姆的命令被迅速执行。大批卫兵涌入下层区域,建立起一道道路障和检查站。所有通往上层的电梯被停止运行,桥梁被封锁,通道被堵死。下层区域事实上被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隔离区。
被困在下层的虫子们陷入了恐慌。他们拥挤在路障前,哭喊着,恳求着,试图说服卫兵放他们出去。
我们没有被感染!
我们是清白的!
求求你们,让我们出去!我的家人还在上层!
但卫兵们只能铁面无私地执行命令。路障牢不可破,任何试图冲破的虫子都会被强行推回。渐渐地,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哀嚎,恳求变成了愤怒的咒骂。
在隔离区内,感染者的数量还在增加。
到了傍晚时分,官方统计的感染者数量已经达到四十三个。但实际数字可能更高——有些虫子在感染初期选择躲藏起来,有些则在混乱中失踪,还有些尸体在某个角落里无人发现。
医师们试图研究这种疾病。他们解剖了几具感染者的尸体,在显微镜下观察那些橙色的液体,用各种药物进行试验。但没有任何进展。那种橙色的物质似乎不是任何已知的病原体,不是细菌,不是真菌,不是寄生虫,甚至不是任何物质形态的东西。
这更像是……能量,一个年长的医师喃喃道,某种形式的能量,正在改变虫子的身体和心智。
能量?他的助手困惑地问,什么样的能量能造成这种效果?
医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答案。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超出了整个医学体系的理解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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