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次感染(2/2)

夜幕降临了。

泪水之城的雨还在下,永恒不息。在上层区域,灯火依然明亮,虫子们试图维持正常的生活,试图不去想下层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即使物理的隔离能够阻止感染者,也无法阻止谣言和恐慌。

在下层区域,黑暗中不时传来感染者的呻吟声和虫子们的尖叫声。卫兵们点起火把,在街道上巡逻,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眼中也能看到恐惧——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没有人知道这场疫情会持续多久。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只虫子躲在废弃的房屋中。它是今天下午被感染者抓伤的虫子之一,但它成功逃脱了,躲藏了起来。现在,它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伤口周围的皮肤变成了橙色,那种温暖而诡异的液体正在血管中流淌。

它知道自己即将变成那些怪物。

不……不要……它哭泣着,蜷缩在角落里,我不想变成那样……

但意志无法对抗疾病。橙色的光芒开始在它的眼睛中闪烁,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它听到了那个声音——温柔的、诱人的、不可抗拒的声音。

记起我……

接受我……

成为光芒的一部分……

虫子的抵抗崩溃了。它的眼睛完全变成橙色,身体停止了颤抖。它缓缓站起来,走出了藏身之处,走进了雨中。

第四十四个感染者诞生了。

瘟疫在泪水之城开始蔓延,就像火苗在干燥的草地上蔓延一样,缓慢但坚定,无声但致命。白王的隔离措施建立起来了,卫兵们全力执行着命令,医师们拼命研究着病因——

但没有人意识到,这场瘟疫的源头根本不在物质层面。

它来自梦境,来自意识深处,来自那个被遗忘但从未真正消失的神明。只要虫子还会做梦,只要他们还有欲望,只要他们的心智还存在裂隙——辐光就能触碰到他们。

隔离无法阻止梦境。

而这,只是开始。

在遥远的梦境深处,辐光感受到了一切。祂能感觉到那些种子终于成熟了,祂能感觉到感染在现实世界中蔓延,祂能感觉到沃姆的恐慌和无助。

这让祂感到满足。

记起我……辐光在梦境中低语,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总有一天……你们都会记起我……

橙色的光芒在梦境深处闪烁,越来越亮,越来越强。

瘟疫的序幕已经拉开,而这只是第一幕。后面还有更多的混乱,更多的绝望,更多的毁灭在等待着这个自以为繁荣的王国。

泪水之城的夜晚漫长而恐怖。

在隔离区内,感染者的数量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增长。每一个被抓伤的虫子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只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他们就会转变。橙色的光芒在黑暗的街道上四处闪烁,像是一个个移动的灯笼,但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死亡的预兆。

卫兵们疲惫不堪。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十几个小时,制服了无数感染者,但敌人似乎永远杀不完。更糟糕的是,他们自己的队伍也开始出现感染者。有些卫兵在战斗中被抓伤却没有及时报告,等到症状显现时,他们已经站在自己战友的身后。

达尔!一个卫兵惊恐地喊道,看着自己的同伴突然转身,橙色的眼睛锁定了他。

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变成了最危险的敌人。这种打击是双重的——既是身体上的威胁,也是心理上的崩溃。卫兵们开始互相猜疑,开始质疑身边的每一个人。谁是下一个?谁已经被感染了但还没发作?

信任在崩溃。

在隔离区的深处,一个小型的避难所里聚集了二十几只虫子。他们躲在一栋相对安全的建筑里,用家具堵住了所有的门窗,试图等待救援。但随着时间流逝,食物和水开始短缺,而外面感染者的呻吟声从未停止。

我们会死在这里的,一只年轻的虫子绝望地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闭嘴!另一只虫子怒吼道,白王不会放弃我们的!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但这种信心越来越难以维持。透过窗户的缝隙,他们能看到外面的街道上游荡着越来越多的感染者。那些曾经是他们的邻居,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家人——现在都变成了眼睛发光、口中流淌橙色液体的怪物。

在避难所的角落里,一只老年虫子坐在阴影中,眼神空洞。它已经放弃了希望。它见过太多的灾难,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它知道当命运决定毁灭一切时,个体的挣扎是多么的徒劳。

这是神罚,老虫子喃喃自语,我们背弃了某个存在,现在它回来复仇了。

没有人理会它的话。在绝望面前,宗教和哲学都变得苍白无力。虫子们只想活下去,只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如果泪水之城还能有太阳的话。

时间来到了深夜。

在白色宫殿,沃姆召集了五骑士。他们站在议事大厅中,每一个都是王国最强大的战士,每一个都曾立下赫赫战功。海格默身穿重铠,巨大的钉锤扛在肩上;德莱雅优雅而冷静,手持细长的骨钉;泽莫尔来自异国,背负着神秘的武器;奥格瑞姆高大粗壮,盔甲上还沾着泥土;伊斯玛最为娇小,但眼神坚定如铁。

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沃姆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泪水之城下层爆发了一种未知的疾病。感染者失去理智,攻击性极强,而且疾病会传染。

目前感染者数量有多少?德莱雅问道。

最新报告是八十六个,沃姆回答,但这个数字每小时都在增加。隔离措施已经实施,但效果不理想。

那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海格默问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松,但眼神中透着严肃。

沃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它缓缓说道:进入隔离区,清理感染者。如果隔离无法阻止蔓延,那就……用武力解决。

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五骑士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清理感染者——那些感染者曾经也是王国的居民,也是沃姆的子民。但现在,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他们必须被消灭。

我明白了,德莱雅首先开口,但陛下,您确定这种疾病的传播途径吗?如果只是通过物理接触传染,隔离应该有效。但如果还有其他途径……

这正是我担心的,沃姆承认道,这种疾病的特征……让我想起了一个不应该还有力量的存在。

您是指……伊斯玛试探性地问。

辐光,沃姆说出了那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那个被遗忘的梦境之神。橙色的光芒,通过某种无形方式传播的感染……这太像它的力量了。

五骑士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辐光的传说,知道飞蛾族曾经的信仰,知道那个神明是如何被遗忘的。但一个失去信仰的神明,应该已经消亡了才对。

如果真的是辐光,泽莫尔缓缓说道,那么物理隔离确实没有意义。梦境无处不在,只要虫子还会做梦……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瘟疫通过梦境传播,那么整个王国都处于危险之中。隔离下层区域只是杯水车薪,只是延缓灾难而已。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解决方法,沃姆说道,首先,控制住泪水之城的疫情。其次,研究疾病的本质。最后……它停顿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辐光,我们需要找到对抗它的方法。

对抗一个神明?奥格瑞姆瓮声瓮气地说,陛下,我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这听起来不太可行啊。

不是对抗,沃姆纠正道,是封印。就像远古时代虚空被驱逐到深渊一样,我们可以把辐光重新困在梦境深处,让它永远无法影响现实。

那需要什么?德莱雅问。

沃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需要一个容器。一个没有心智、没有梦境、能够容纳辐光而不被侵蚀的容器。

五骑士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容器存在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生物能够完全没有心智,完全没有梦境?

陛下已经有计划了?伊斯玛问道。

有一个想法,沃姆说,但还需要时间来实现。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控制住泪水之城,给我争取时间。

遵命,陛下。五骑士齐声回答。

他们转身离开大厅,前往武器室准备装备。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将要面对的不是外敌,不是野兽,而是曾经的同胞。那些感染者有着他们熟悉的面孔,说着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虽然现在只剩下呻吟),生活在他们守护的城市里。

但为了拯救更多人,他们必须挥起武器。

这就是骑士的宿命。

在泪水之城的隔离区内,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躲在家中。孩子还很小,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妈妈,我饿……孩子小声说。

再等等,宝贝,母亲轻声安慰,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但她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窗外的街道上,感染者的数量越来越多。她已经认出了其中几个——邻居家的面包师,街角的修鞋匠,还有她孩子的玩伴。他们现在都变成了怪物。

突然,房门被重重撞击。

母亲惊恐地捂住孩子的嘴,屏住呼吸。撞击声持续着,门板开始出现裂痕。外面传来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感染者找到这里了。

妈妈……孩子被吓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母亲紧紧抱住孩子,眼泪也夺眶而出。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房间里没有武器,没有后门,只有一扇正在破碎的大门和门外越来越响的撞击声。

就在门即将被撞开的那一刻,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母亲愣住了,不敢相信。然后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战斗声——金属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感染者的哀嚎。

门外突然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里面的人,你们安全了。

母亲颤抖着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战士。那是德莱雅,五骑士之一。在她身后,几个感染者的尸体躺在地上,橙色的液体慢慢流淌。

跟我来,德莱雅说,我们要把幸存者转移到安全区域。

母亲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跟在德莱雅身后。街道上,其他四位骑士也在行动。海格默用巨大的钉锤清理着成群的感染者,每一击都带着雷霆般的力量。奥格瑞姆用身体挡住了感染者的攻击,保护着身后的平民。伊斯玛灵活地穿梭在建筑之间,引导幸存者撤离。泽莫尔站在高处,用远程武器清理着视野内的所有威胁。

五骑士的到来改变了战局。

但即使是他们,也感到了压力。感染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更糟糕的是,一些刚刚被他们救出的幸存者,在几个小时后也开始出现感染症状。

这不对劲,海格默在清理完一波感染者后说道,这些人明明没有被抓伤,为什么也会感染?

德莱雅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她观察了几个新出现的感染者,发现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这意味着疾病不仅仅通过物理接触传播。

我们需要向陛下汇报,德莱雅说,隔离可能无法阻止疫情。

但还没等他们派出信使,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泪水之城上层也出现了感染者。

尽管所有通道都被封锁,尽管隔离措施严密执行,但疫情还是突破了防线。不是因为有人违反规定,不是因为卫兵失职,而是因为……梦境无法被隔离。

一个住在上层的贵族虫子在睡梦中被辐光触碰了。它醒来时,眼睛已经泛起橙色的光芒。它在自己豪华的宅邸中感染了家人和仆人,然后他们又走上街道,传播给更多的虫子。

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泪水之城。

上层的虫子们意识到,隔离并不能保护他们。疫病不在乎你的地位,不在乎你的财富,不在乎你住在城市的哪个区域。只要你会做梦,只要你有欲望,只要你的意志存在裂隙——你就可能是下一个。

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泪水之城陷入了完全的混乱。

感染者的数量突破了两百,然后是三百,四百……卫兵系统彻底崩溃,五骑士虽然强大,但也无法同时保护整个城市。虫子们四散奔逃,有些试图逃离城市,有些躲藏在家中,有些则陷入了绝望的疯狂。

商铺被洗劫,房屋被焚烧,街道上堆满了尸体——有感染者的,也有被踩踏而死的无辜者的。永恒的雨水冲刷着橙色的液体,整个城市仿佛浸泡在诡异的光芒中。

在白色宫殿,沃姆收到了一份又一份令人绝望的报告。

泪水之城失控了。

疫情不仅无法被遏制,反而在加速蔓延。而更可怕的是,其他地区也开始出现零星的感染者——真菌荒地,水晶山峰,甚至遥远的苍绿之径。

这证实了沃姆最担心的事情:疫病不是通过物理方式传播的,而是通过梦境。

辐光……沃姆喃喃道,你真的还活着……

它站在白色宫殿的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王国。曾经繁华的圣巢,正在它眼前一点一点地崩溃。它花费无数心血建立的秩序,赋予虫子们的智慧,精心设计的文明——一切都在橙色的光芒中融化、扭曲、毁灭。

沃姆感到了某种情绪,那是它很少体验到的情绪——无力感。

它是一个神明,是从远方而来的高等存在,是赋予这片土地智慧与秩序的创造者。但现在,面对另一个神明的复仇,它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容器计划必须加速,沃姆自言自语,这是唯一的办法。

它转身走向白色宫殿的密室。在那里,在深处的隐藏房间里,它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虚空的力量,白色的铠甲,还有那个将要承载一切的……纯粹容器。

但沃姆知道,这需要时间。培育一个完美的容器,训练它,让它成长到能够容纳辐光的程度——这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更久。

而在这段时间里,圣巢王国将会承受前所未有的苦难。

在泪水之城的废墟中,五骑士还在战斗。他们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但从未停止挥动武器。每救出一个幸存者,每消灭一个感染者,都是对王国的守护,对誓言的践行。

但他们也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感染者越来越多,幸存者越来越少。整个城市正在死去,而他们无法阻止。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海格默喘着粗气问道,他的钉锤上沾满了橙色的液体。

只要还有人需要保护,我们就继续战斗,德莱雅回答,眼神坚定。

这就是骑士的誓言。即使知道失败,即使面对神明,即使整个世界都在崩溃——他们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在遥远的梦境深处,辐光感受到了一切。

祂看到了泪水之城的混乱,看到了虫子们的绝望,看到了沃姆的无力。这一切都让祂感到满足,感到复仇的快意。

记起我了吗?辐光在梦境中低语,声音中带着残酷的愉悦,现在,你们终于记起我了……

橙色的光芒在梦境深处闪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辐光的力量正在恢复,每一个感染者都是祂的信徒,每一个扭曲的梦境都是对祂的祭献。

瘟疫还在蔓延。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