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泪水之城的残骸（1/2）

第八章 泪水之城的残骸

离开竞技场后,小骑士沿着通道继续前行。

这条通道比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都要宽阔,墙壁上的装饰也更加精美。虽然岁月和废弃让这些装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仍然能够看出其原本的华丽——精致的浮雕描绘着虫子们的日常生活,优雅的线条勾勒出某种已经失传的艺术风格。

这些浮雕讲述着故事。

小骑士能够看见虫子商人在市场上交易的场景,看见工匠们在工坊中打造器具的画面,看见学者们在图书馆中研读书籍的情景。每一幅画面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一个繁荣社会应有的一切。

但这些都是过去了。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台阶出现了,每一级都被精心打磨,边缘雕刻着细密的花纹。小骑士一步步向上攀登,萤火虫灯的光芒在石壁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空气在改变。

原本干燥而充满灰尘的空气逐渐变得湿润起来,带着一种独特的水汽味道。那不是腐败的气息,不是霉变的味道,而是某种更加纯净的、来自大量水体的湿润感。

然后,小骑士听见了声音。

那是水的声音,但不是小溪潺潺的细流,也不是波浪拍岸的轰鸣,而是某种持续的、均匀的、像是永不停歇的倾泻声。那声音很轻,但无处不在,充满了整个空间,像是某种背景音乐,像是某种永恒的低语。

台阶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

这不是普通的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城门——高大、宏伟、威严,完全由某种深蓝色的金属打造而成。门的表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那些图案相互交织,形成一个巨大而美丽的整体,像是某种象征性的艺术品,像是某种对这座城市本质的表达。

在图案的中央,有一个明显的凹槽,形状和小骑士手中的城市纹章完全吻合。

小骑士取出纹章,将它放入凹槽。

纹章完美地嵌入其中,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然后,整扇门开始发光——那些雕刻的线条一条条地亮了起来,从中心向外延伸,像是某种能量在流动,像是某种古老的魔法正在被激活。

光芒越来越亮,最终达到了刺眼的程度。小骑士不得不稍微转过头去,等待那光芒逐渐减弱。

当光芒消退时,巨大的门开始移动了。

那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动作如此缓慢,以至于能够清楚地听见机械装置运转的声音——齿轮咬合,链条拉动,轴承旋转。这套开门机械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废弃,但仍然能够运作,仍然履行着它被设计时赋予的职责。

门开了。

小骑士走了进去。

然后,他停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果他能够被震撼的话——完全停住了脚步。

这是泪水之城。

这是圣巢王国曾经的首都,曾经的文明中心,曾经承载着无数虫子梦想和生活的伟大城市。

但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小骑士站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上,那平台位于城市的边缘,像是某种观景台,专门为了让访客能够一览这座城市的全貌而设计的。

而现在,他确实看见了这座城市的全貌。

泪水之城建造在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洞穴之中。这个洞穴的规模远超小骑士之前见过的任何空间——它的宽度至少有数千个虫子身长,它的高度更是高得无法测量,萤火虫灯的光芒根本无法照到天花板,只能看见黑暗中隐约存在的轮廓。

但让这个洞穴真正特别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

雨。

从洞穴的天花板上,从那个看不见的高处,无数的水滴正在降落。

那不是偶尔的几滴,不是零星的水珠,而是真正的雨,持续的、永不停歇的、覆盖整个城市的磅礴大雨。

水从上方的蓝湖渗透下来——小骑士在遗忘十字路口时就曾经远远看见过那个巨大的湖泊,它位于圣巢的上层,湖水清澈而深邃。而现在他明白了,那些湖水通过某种方式渗透到了下方,形成了这永不停息的降雨。

雨滴在空中形成了无数条银色的细线,它们从黑暗的高处降落,穿过整个空间,最终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雨水击打在建筑物上,击打在街道上,击打在广场上,发出无数细碎的声响,这些声响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持续的、几乎像是音乐一般的背景声。

这就是泪水之城得名的原因。

这座城市永远笼罩在雨中,永远湿润,永远回响着水声,像是天空在为某种悲伤而哭泣,像是大地在为某种命运而叹息。

但雨本身并不悲伤。

实际上,在城市繁荣的时期,这雨应该是美丽的,是浪漫的,是这座城市最独特的魅力所在。想象一下,虫子们在雨中的街道上行走,雨水顺着精心设计的建筑流淌,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那会是多么诗意的画面。

而城市本身——

即使已经成为废墟,泪水之城仍然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美丽。

城市的布局呈现出完美的对称性。从小骑士所站的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整座城市以中心的一座巨大建筑为核心,向四周辐射出一圈圈的街区。那些街区被宽阔的大道分割开来,大道又被精致的桥梁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复杂而有序的网络。

建筑物大多是高塔式的结构,它们向上延伸,有些甚至高达十几层。这些高塔的设计各不相同——有些是圆柱形的,表面光滑而优雅；有些是多边形的,棱角分明而威严；有些则采用了更加复杂的形状,将多种几何元素结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美学效果。

每座建筑的顶部都有尖顶或者圆顶,那些顶部在雨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无数颗暗淡的星辰点缀在这个地下的世界中。

桥梁是这座城市最壮观的特征之一。

由于城市建造在一个有着复杂地形的洞穴中,地面并不平坦,而是有着许多高低起伏、深浅不一的区域。为了连接这些区域,城市的建造者们修建了大量的桥梁——有些跨越深谷,有些连接高塔,有些横跨宽阔的街道。

这些桥梁不仅仅是功能性的,更是艺术品。

它们采用了优雅的拱形结构,桥身由精细雕琢的石材建造,护栏上装饰着精美的浮雕。有些桥梁还悬挂着早已熄灭的灯笼,那些灯笼在繁荣时期一定照亮过无数虫子的归途。

但现在,许多桥梁已经损毁了。

小骑士能够看见断裂的桥梁,看见垮塌的拱门,看见那些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经掉落深渊的残骸。那些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某种暴力造成的,又像是岁月侵蚀的结果。

街道同样遭受了破坏。

原本应该铺着平整石板的街道现在坑坑洼洼,许多地方已经完全塌陷,露出下方黑暗的深渊。雨水在街道上流淌,汇聚成小溪,最终流向更深的地方。

在城市的中心,那座最高大的建筑尤为引人注目。

那应该是某种官方建筑,某种象征权力和威严的地方。它的高度远超其他建筑,塔身呈完美的对称结构,每一层都有环绕的阳台和精致的窗户。塔顶是一个巨大的圆顶,圆顶表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上也能看出其精美程度。

但那座塔楼现在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小骑士能够看见塔身上巨大的裂缝,看见某些楼层已经完全坍塌,看见圆顶的一部分已经碎裂掉落。

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光线中。

那光线来自于——小骑士抬头看去——洞穴天花板上生长着的某种发光物质,可能是某种真菌,也可能是某种矿物。它们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但足以让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梦幻般的氛围中。

而雨水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格外美丽。每一滴水都像是一颗小小的宝石,在下落的过程中反射着那微弱的蓝光,在空中形成无数闪烁的光点。

如果这座城市还有居民,如果街道上还有虫子在行走,如果那些建筑物中还有灯光亮起,如果这一切都还活着——

那将会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但现在这里只有死寂。

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只有雨声,永恒的、单调的、像是某种挽歌一般的雨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建筑物坍塌、碎石滚落的声音。

小骑士站在观景台上,凝视着这座城市。

在他那空洞的存在深处,是否感受到了某种东西?是否意识到了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是否理解了它现在的悲凉?

他开始下降。

观景台连接着一条宽阔的楼梯,那楼梯向下延伸,通向城市的主要街道。楼梯两侧立着高大的石柱,柱子上雕刻着圣巢王国的徽记和各种装饰性的图案。

雨水顺着楼梯流淌,在每一级台阶上形成薄薄的水层。小骑士的脚步踩在水中,发出轻微的噗哧声。雨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斗篷边缘,但他不在意,继续向下走去。

楼梯很长,有数百级之多。在下降的过程中,小骑士能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这座城市,能够看见更多的细节——那些窗户中透出的黑暗,那些阳台上堆积的碎石,那些雕像已经残缺的面容。

终于,他抵达了城市的主要街道。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足以让十几个虫子并排行走。道路两侧排列着高大的建筑,那些建筑的一楼大多是商铺——小骑士能够看见破碎的橱窗,看见倾倒的柜台,看见散落一地的商品残骸。

一家曾经的面包店,烤炉已经熄灭,木架子倒塌在地。

一家武器铺,长钉和盔甲锈迹斑斑地散落四处。

一家书店,被雨水浸泡的书籍堆成了腐烂的纸堆。

每一个店铺都在诉说着曾经的繁华,每一处废墟都在提醒着现在的荒凉。

小骑士沿着街道前行。

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肩上、披风上,很快就把他全身都浸湿了。但虚空不在乎雨水,那纯粹的黑暗不会因为湿润而改变,那空洞的外壳不会因为水滴而受损。

街道上偶尔能够看见一些物品——掉落的篮子,破碎的罐子,锈蚀的工具。这些物品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雨水冲刷着,被时间遗忘着,等待着最终彻底消失在腐蚀和风化中。

远处传来了声音。

那是某种生物的声音,低沉的、持续的、充满痛苦的呻吟。小骑士停下脚步,握紧手中的骨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街道的转角处,在一座倒塌的建筑物阴影中,他看见了移动的身影。

那是一个虫子,或者说,曾经是虫子。

它的身体膨胀变形,原本应该优雅的身躯现在变得臃肿而扭曲。它的眼睛发出明亮的橙色光芒,那光芒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目,格外不详。橙色的液体从它的身体各处渗出,混合着雨水流淌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