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爷爷的嘱托（2/2）

“家没事，爷爷，您放心，家里好好的。”方林连忙安抚道。

但爷爷依旧焦急，呼吸都急促起来，灰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守……守住……岛……家……”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混浊的眼睛里竟涌上了泪光，“别……别卖……地……船……”

一瞬间，方林明白了。爷爷是在担心，担心他为了筹措医药费，会卖掉祖屋、卖掉那块小小的宅基地、卖掉那条视若老伙伴的旧渔船！爷爷是在用最后的气力，嘱托他守住这个根！

“不卖！爷爷，我不卖！地不卖，船不卖，家也在！我都守着！”方林紧紧握住爷爷的手，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立下最郑重的誓言，“您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家里有我，一切都有我！”

听到孙子的保证，爷爷眼中那强烈的焦急和担忧，才像退潮般缓缓散去。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被方林握着的手，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力道。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角滑落，渗入花白的鬓角。

方林就那样握着爷爷的手，一动不动。窗外的榕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病房里电视的声音、邻床的咳嗽声、走廊的脚步声，似乎都远去了。世界里只剩下爷爷沉重的呼吸声，和那份沉甸甸的、无声胜有声的嘱托。

守住海岛的家。

这不仅仅是一座老屋，一条旧船，一块地皮。这是爷爷一辈子的念想，是血脉相连的根，是漂泊在外的灵魂最终的归宿。以前，他或许不懂，但在经历了城市的浮沉，看透了那看似繁华实则无依的漂泊感后，他此刻无比清晰地理解了爷爷的执念。

赵大海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这一方安静的空间留给了祖孙二人。

方林在病床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看着护士来换药，看着药液一滴滴流入爷爷的身体，看着爷爷时而昏睡，时而短暂地清醒。每次爷爷醒来，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慌乱，看到方林还在，便会流露出一种安心的神色，然后又会疲惫地睡去。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病房染成了暖橙色。方林替爷爷掖好被角，轻声说：“爷爷，我明天再来看您。您好好休息。”

爷爷似乎听懂了，眼皮动了动。

方林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爷爷，才转身走出病房。当他再次踏出医院大门，沐浴在傍晚依旧温热却不再灼人的阳光下时，感觉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心头依旧压着巨石，前路依旧迷茫艰险。但爷爷那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嘱托，像一簇火苗，在他心底点燃。不再是单纯的焦虑和迷茫，而是升起一股必须向前、没有退路的决绝力量。

他望向月牙岛的方向，海天相接处一片苍茫。家要守，爷爷的病要治，债要还。而他，方林，必须成为那个撑起这一切的人。

他迈开脚步，走向码头，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不再显得单薄，而是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坚定的力量。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海藻和远方风雨的气息。一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