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川路上的艰难跋涉(2/2)

“嗯。”李啸川应了一声,“明天路更难走。告诉炊事班,早上想办法弄点热汤,给大家驱驱寒。”

“粮食不多了,按这个速度,撑到县城集结地都够呛。”李大力忧心忡忡。

“到了县城,再看上峰怎么安排补给吧。”李啸川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队伍再次出发。士兵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活动着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重新踏上征程。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类似的重复:天不亮起床,在寒冷和饥饿中行军,走过泥泞、爬过山丘,忍受着脚底水泡的疼痛和草鞋的磨损,傍晚在废弃的村庄或者野外露宿,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喝着溪涧的冷水。

日复一日的艰苦行军,逐渐消磨着新兵们最初的兴奋和激动。疲惫、思乡、对前路的迷茫和恐惧,开始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抱怨声多了起来,小摩擦也时有发生。

“天天走,走到啥时候嘛?”

“脚都磨烂了,这草鞋根本不经穿!”

“吃的这是啥子哦,喂猪猪都不吃!”

“听说北边冷得很,我们这身皮咋个过冬哦……”

李啸川和李大力,以及三个连长,不断地在队伍前后巡视,呵斥着掉队的人,处理着突发的小冲突,用各种方法鼓舞着士气,但效果有限。

赵根生依旧沉默,但他的眉头也锁得更紧了。他脚上的血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最后结成了厚厚的硬痂。他走路时微微跛着,但从未掉队。他偶尔会拿出怀里那面“死”字旗,偷偷看一眼,然后又迅速塞回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张黑娃的活泼劲儿也消减了不少,更多的是埋头赶路,或者和赵根生一样,默默地忍受着。他的猎户本能让他比其他人更善于在野外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野果或者根茎,有时会分给同班的人。

王秀才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支撑。他的体力透支严重,每天走到最后都像是要虚脱,但他拒绝上收容队(用马车拉着伤病员和装备的后队)。晚上,他依旧坚持在油灯(如果能找到的话)或者月光下,记录当天的行军日志,清点物资消耗。他的字迹依旧工整,但握着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孙富贵依旧是那副样子,抱怨归抱怨,但总能想办法让自己好过一点。他教新兵怎么用布条把脚裹厚实点减少磨损,怎么在休息时快速恢复体力。他依旧偷偷藏着那点烟叶,偶尔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狠狠闻上几下。

小石头依旧是队伍里最活跃的那个,他年纪小,负担轻,跑前跑后传递命令,有时还会学着连长的样子,对那些疲惫的士兵喊几句“加把劲,快到咯!”虽然没什么效果,但也能稍微驱散一点沉闷的气氛。

在出发后的第五天,队伍遇到了第一个真正的麻烦——一条因为前几日上游下雨而涨水的小河。原本可以蹚过的浅滩,现在变得水流湍急,浑浊的河水没过了大腿。

队伍停在河边,望着哗哗流淌的河水,有些不知所措。

“这咋个过嘛?水这么急!”

“会不会有漩涡哦?”

“我……我不会水……”有士兵小声说道,脸上露出恐惧。

李啸川走到河边,观察了一下水流,又用一根长木棍探了探水深和河底情况。

“水不深,刚到腰,但底下是滑石,水流急,大家手拉手,慢慢过!”李啸川下令,“机枪和弹药箱抬高点!不会水的,走在中间!”

他第一个脱下草鞋,挽起裤腿,走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但他站稳了,回头对队伍喊道:“跟我来!”

李大力紧随其后。三个连长也纷纷效仿,组织本连士兵下水。

士兵们犹豫着,互相看了看,然后开始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走进河里。河水冰冷刺骨,水流冲击着身体,河底的石头又滑又硌脚。队伍像一条灰色的长龙,缓慢而艰难地向对岸移动。

赵根生紧紧拉着旁边一个有些害怕的年轻士兵的手,一步步稳稳地向前走。河水没到他的腰部,冲击力很大,他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平衡。

张黑娃水性好,他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后面的人喊:“莫怕!看准脚下!拉紧了!”

王秀才脸色惨白,他死死抓住前面士兵的腰带,冰冷的河水让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一个浪头打来,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前后的人及时把他拉住。

孙富贵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天气,狗日的河……”但他过河的动作却很稳,甚至还顺手扶了一把旁边踉跄的士兵。

小石头个子矮,河水几乎没到了他的胸口,他努力踮着脚,把装着文件的背包高高举起。

突然,中间队伍一阵骚动,一个士兵脚下一滑,被水流冲倒,连带他拉着的几个人也差点摔倒。眼看就要发生连锁反应,李啸川在对面大声吼道:“稳住!别松手!两边的人用力!”

附近几个体格健壮的士兵,包括张黑娃,赶紧用力拉住,终于稳住了阵脚。那个摔倒的士兵被呛了几口水,狼狈地爬起来,惊魂未定。

经过近半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整个队伍终于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小河。士兵们瘫坐在对岸的草地上,浑身湿透,在秋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很多人忙着拧干衣服上的水,重新穿上磨得快要散架的草鞋。

李啸川看着这群狼狈但无人掉队的新兵,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命令炊事班想办法生火,让大家烤烤衣服,驱驱寒气,虽然他知道燃料难寻。

短暂的休息后,队伍继续前进。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更是冷得钻心。士兵们嘴唇发紫,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知道,停下来只会更冷。

傍晚,他们在一个山坳里宿营。炊事班好不容易找到些干柴,升起了几堆篝火。士兵们围在火堆旁,伸出冻得通红的手脚,贪婪地汲取着温暖。湿衣服上冒出缕缕白气。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水汽和柴火烟混合的复杂气味。

李啸川和李大力围着火堆,检查着地图。

“明天再走一天,就能到县城了。”李大力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李啸川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轻松的表情。到了县城,只是第一步。集结,整编,然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川,奔赴那遥远而残酷的北方战场。他看着火堆旁这些年轻而疲惫的面孔,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再也回不到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了。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士兵们沉默或睡去的脸。连续数天的艰苦行军,已经让这些新兵初步体验到了战争的残酷并非只存在于枪林弹雨之中。前路漫漫,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