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试行(1/2)

开春比往年来得晚。

武当山脚的雪到二月初才化尽,露出底下冻得板结的黄土。谢逊坟前那株老梅倒是开了花,疏疏落落几枝,在料峭春风里颤着,红得有些凄艳。

陈玄找了块青石,亲自刻碑。

他刻得很慢,一刀一刀,石屑簌簌落下。碑文很简单:

义兄谢逊之墓

半生为仇所困

终以血偿

愿来世

得安宁

没有落款,没有年月。

刻完最后一刀,陈玄抚过石碑粗糙的表面,指尖在“血偿”二字上停留片刻。

“这样写,行吗?”杨蜜轻声问。

陈玄没回答,只是将石碑立在坟前,后退两步,静静看着。

春风卷起落梅,花瓣沾在碑上,像溅开的血。

“杨承业有消息吗?”陈玄忽然问。

杨蜜摇头:“书院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渝州杨家……散了。”

“散了?”

“杨承业报完仇回去后,将家产分了。留一份给六叔那一支的远亲——虽然人死光了,但还有旁系。剩下的,遣散仆役,变卖田宅,全部分给了当年受过杨家欺压的佃户。”杨蜜顿了顿,“他自己……出家了。”

陈玄怔了怔:“出家?”

“嗯,去了峨眉山。”杨蜜声音很低,“不是原来的峨眉派,是山脚一座小庵。主持是个还俗后又出家的老尼,收了他。”

春风忽然冷了几分。

陈玄转身,望向南方。峨眉山在千里之外,云雾深处。

一个为报仇活了二十年的人,报仇之后,却选择青灯古佛。

这算什么?

解脱?还是……另一种囚禁?

“他还留了话。”杨蜜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托人送来的。”

陈玄展开。

字迹工整,甚至有些秀气,全然不像那日雪中执刀的青年。

陈先生台鉴:

冒昧致书,自知唐突。然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那日雪中,晚辈言语激烈,多有冒犯。非为逞口舌之快,实是二十年怨愤,积郁成疾。今仇已报,疾却未愈——方知有些伤,纵使手刃仇敌,亦无法愈合。

六叔一家惨死时,我年方六岁。犹记婶娘温婉,常给我糖吃。三个堂兄妹,最大的长我一岁,最小的才蹒跚学步。一夜之间,全没了。

此后二十年,我活着只为报仇。读不进书,学不进艺,甚至连笑都不会。每日睁眼,便想谢逊在哪;闭眼,便见六叔一家血淋淋的模样。

如今谢逊死了,我以为会畅快。可没有。

只有空。

像心被掏空了,风呼呼地往里灌,冷得发疼。

我才明白,我恨的或许不是谢逊——我恨的是这世道,恨的是为什么会有成昆这种人,恨的是为什么无辜者要死,恨的是为什么我要用整整二十年,活成一把只为杀人的刀。

那日在贵院,见张少帅治下孩童嬉戏,老者安详,甚至见谢逊抱孙含笑——那一刻,我竟恍惚觉得,若六叔一家活在如此世道,或许不会死。

可他们没有。

所以他们死了,谢逊也死了,而我……还活着。

不知该如何活。

故择一清净处,试问佛:冤冤相报,何时了?佛不答。唯有山风过耳,如泣如诉。

或许此生,我都找不到答案。

唯愿少帅所创之新世,真能如先生所言:让世间少一些谢逊,少一些杨承业,少一些……被仇恨吞噬一生之人。

罪人杨承业 泣血再拜

信纸在风中微微抖动。

陈玄看了很久,将信折好,递给杨蜜。

“收着吧。”他说,“等无忌下次回来,给他看。”

“你……不恨他?”杨蜜轻声问。

陈玄摇头:“恨什么?他说得对,谢逊该偿命。我只是……”

他顿了顿,望向坟碑:

“只是觉得,这世上的对错,有时候太沉重。重到无论怎么选,都有人要碎掉。”

春风拂过,梅瓣纷纷。

三月,书院开学。

第三批学员奔赴北方后,书院又招收了新的一批——这次足有五千人。校舍不够,便在武当山脚扩建,白墙黑瓦的屋舍沿着山势蔓延,远远望去,像一片落在青翠山林里的云。

陈玄不再亲自授课,只偶尔在“大讲堂”讲些武学精要、江湖见闻。更多时间,他和杨蜜在编纂一套新的教材。

《律法初解》《调解实务》《心理疏导》《罪与罚的边界》……

这些题目,放在十五年前,他们自己都不懂。但现在,必须有人去摸索,去总结,去教给下一批孩子。

“爹,娘。”

张无忌的信在春分那天送到。不是密信,是公开的公文副本,随行的还有一箱书稿。

“北方试行‘血仇调解司’三月,共受理旧案三百七十一件。其中仇杀案二百零九件,经调解后,双方达成和解者一百五十三件,官府见证立契,仇恨就此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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