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双悬·病榻参商劫(1/2)
荣国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名为“死亡”的灰翳笼罩。怡红院与潇湘馆,两处院落,两处病榻,如同两颗即将陨落的星辰,在绝望的夜空中微弱地闪烁着,却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怡红院内,宝玉依旧昏迷不醒。那口呕出的鲜血,仿佛带走了他大半生机。太医每日诊脉,只是摇头,开的方子也变成了最保守的“独参汤”,用王夫人“赐”下的那支老山参吊着最后一口气息。他脸色灰败,唇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袭人、麝月日夜守在榻前,用温热的帕子小心擦拭他冰冷的脸颊和毫无知觉的手指,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印记。晴雯自那夜撕符后,总觉得心口发闷,手掌接触邪物的地方隐隐有股阴冷挥之不去,但她强撑着,依旧寸步不离,那双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和疲惫。
潇湘馆内,黛玉的境况更为凶险。强撑病体夜探枯井、识破魇镇、心神耗损过剧,回馆后便发起了高烧。那高烧来势汹汹,如同烈火焚身,烧得她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神志模糊不清,口中呓语不断,时而唤着“宝玉”,时而低泣着“爹娘”。紫鹃衣不解带地守在榻边,用冰凉的井水一遍遍为她擦拭额头、颈项,试图压下那骇人的热度。然而,更可怕的是咳血!几乎每隔一两个时辰,黛玉便会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每一次都伴随着大量鲜红的血沫,染红了紫鹃手中的帕子,也染红了守在旁边的雪雁绝望的眼睛。太医来了几趟,面对这肺痨(疑似)急症并发的高热,亦是束手无策,只开了些清热止血的方子,叹息着离去。
“姑娘…姑娘您撑住啊…” 紫鹃握着黛玉滚烫又瘦骨嶙峋的手,声音哽咽沙哑,泪水早已流干。她看着黛玉在昏迷中痛苦蹙起的眉头,听着那破碎的呓语,心如刀绞。她想起了叶神医,那个唯一能救姑娘的人,却还昏迷不醒!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消息传到荣禧堂,贾政烦躁地在书房踱步。赵姨娘还昏迷着,宝玉黛玉又都命悬一线,这府里简直成了阎罗殿!他虽下令给黛玉“用最好的药”,但内心深处那点因愧疚而生的关切,在接连的打击和固有的冷漠下,也显得苍白无力。王夫人则捻着佛珠,听着周瑞家的汇报两处病榻的惨状,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她甚至吩咐下去:“老太太那边,拣些好听的说说便是,莫要让她老人家太过忧心。” 在她看来,这“双悬”之局,不过是命运替她扫清障碍罢了。
就在这至暗时刻,一个微弱的希望之光,竟在所有人都几乎放弃时,悄然点亮。
昏迷了数日的叶神医,在严修文先生不顾自身年迈、日夜用真气为其疏导经脉的全力救治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和虚弱,但医者的本能让他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水…药…病人…”
“老叶!你醒了!” 守在一旁的严修文又惊又喜,连忙按住他,“别动!你才刚捡回半条命!”
叶神医浑浊的目光扫过严修文疲惫却欣慰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记忆渐渐回笼。他猛地抓住严修文的手,声音嘶哑急切:“宝…宝玉…林姑娘…他们…如何了?!” 他昏迷前最挂念的,就是这两个命途多舛的孩子。
严修文脸色一黯,沉重地将宝玉考场呕血昏迷、黛玉识破魇镇后高烧咳血命危的噩耗,一一告知。
叶神医听罢,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尽褪!他挣扎着就要下床:“扶我…扶我去看他们!快!”
“老叶!你这身子…” 严修文又急又痛。
“死不了!” 叶神医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执拗光芒,那是医者面对垂危病患时超越生死的责任感,“我若不去…他们…就真没救了!扶我!”
严修文看着老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深知劝阻无用,只得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弱不堪的叶神医,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怡红院。
当叶神医被搀扶着,如同风中残烛般出现在怡红院门口时,袭人、麝月、晴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绝望中骤然看到救星,巨大的惊喜让她们瞬间泪流满面!
“叶…叶神医!” 袭人扑通一声跪下,“求您救救二爷!”
叶神医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他强撑着走到宝玉榻前,搭上那冰冷得几乎没有脉搏的手腕。凝神诊脉片刻,他本就凝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又翻开宝玉的眼睑看了看,眉头紧锁。
“急火攻心,寒邪入髓,痰迷心窍…更兼心神耗竭,油尽灯枯之象…” 叶神医的声音带着沉痛,“独参汤吊命,只是饮鸩止渴!需立刻行针,通窍醒神,引阳入阴!否则…撑不过三日!”
他立刻口述针方:“取金针!快!百会、神庭、人中、内关、涌泉…速备艾绒、姜片!”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从不离身的针囊。
晴雯反应最快,立刻冲去取来所需之物。叶神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手指捻起细如牛毫的金针,眼神专注得可怕。他屏息凝神,对准宝玉头顶的百会穴,稳稳刺下!接着是神庭、人中…每一针落下,都仿佛耗尽他一丝力气,但他下针的手却稳如磐石!刺完头面穴位,他又在宝玉的手腕内关、足底涌泉施针,并在几处大穴上覆以姜片,点燃艾绒温灸。
金针轻颤,艾烟袅袅。时间一点点流逝,怡红院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宝玉的脸。叶神医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严修文在一旁支撑。
突然,宝玉那微弱得几乎停止的呼吸,猛地变得粗重了一些!紧接着,他灰败的脸上,竟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生气!虽然依旧昏迷,但那丝生气,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微小烛火,给了所有人一线希望!
“有…有反应了!” 麝月捂着嘴,喜极而泣。
叶神医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他疲惫地摆摆手:“此乃…引阳归位…暂保心脉不竭…然沉疴难返…需…需缓缓图之…” 他喘息着,目光投向潇湘馆方向,眼中忧色更浓,“林姑娘…林姑娘那边…更险!扶我…过去!”
严修文不敢耽搁,立刻搀扶着刚刚施针耗尽心力的叶神医,又艰难地挪向潇湘馆。
潇湘馆内,黛玉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一些,但咳血却更加频繁剧烈。她蜷缩在榻上,瘦小的身体微微抽搐,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触目惊心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紫鹃和雪雁早已哭成了泪人,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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