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机油、扳手和师傅的烟(1/2)
机修车间的大门,像巨兽的嘴巴。还没进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先撞了出来,混杂着金属切削的尖啸、榔头的敲打、还有行车的隆隆声。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金属粉尘味和一股淡淡的、烧灼般的铁腥气。
林爱国穿着崭新的深蓝工装,戴着工作帽,胸口别着厂牌,跟在吴师傅身后,踏进了这片钢铁丛林。
车间高大空旷,天车在高处轨道上缓慢移动。地上随处可见油污和冷却液的痕迹。巨大的车床、铣床、刨床排成行列,有的安静,有的正咆哮着切削出闪亮的铁屑。穿着同样工装、满手油污的工人们或聚精会神操作机器,或蹲在地上拆解零件,或大声吆喝着配合吊装。一切都是粗粝、有力、充满硬核的生命力。
吴师傅先带他去见车间主任老马。老马是个黑脸膛的壮汉,正在一台龙门铣旁边跟人比划,看到吴师傅和林爱国,抹了把汗走过来。
“老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林?看着挺精神。”老马上下打量林爱国,“听说你笔试实操都不错,还爱琢磨?行,到了这儿,踏实干,手艺是熬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老吴把你交给我,我带你认认人。”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拜见。车间里有七八位老师傅,大多四五十岁,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和油污的印记。吴师傅一一介绍:“这是张师傅,八级钳工,咱们车间的定海神针……这是李师傅,专修精密磨床……这是赵师傅,电工大拿……”
林爱国恭敬地叫着“师傅”,微微鞠躬。老师们傅们反应各异,有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有的只是瞥他一眼继续忙手里的活,还有的(比如那位八级钳工张师傅)只是“嗯”了一声,眼神锐利得像能刮下二两铁屑。
最后,吴师傅把他带到一个蹲在工具箱前、正用棉纱仔细擦拭一把游标卡尺的中年人面前。这人中等身材,背有点驼,手指关节粗大,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周,人我给你带来了。林爱国,以后就跟着你。”吴师傅说。
老周——周振山,五级钳工——抬起头,目光像他手里的卡尺一样,平静而精准地量了林爱国一遍,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擦他的卡尺。
吴师傅拍拍林爱国肩膀:“周师傅手艺好,话少,要求严。跟着他好好学。”说完便走了。
剩下林爱国站在周师傅旁边,有点局促。周围的轰鸣声似乎更响了。
周师傅擦完卡尺,放回工具箱一个特定的凹槽,合上箱子。这才站起身,看了林爱国一眼,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噪音:“跟着我。”
他领着林爱国在车间里走了一圈,言简意赅地介绍各个区域:钳工台、装配区、维修区、备件库、工具室。然后回到周师傅自己的工位——一张宽大的钳工台,旁边立着几个工具箱和一个台虎钳。
“第一天,三件事。”周师傅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一,打扫。工位前后五米,地上不能有铁屑油污,工具台擦干净。二,认工具。工具箱里,每一件工具叫什么,干什么用,放哪儿,今天认全。三,背规程。墙上贴的安全操作规程,下班前背熟,我考。”
没有欢迎,没有寒暄,直接就是任务。林爱国却松了口气,他就怕那种虚头巴脑的客套。“是,师傅。”
周师傅不再理他,拿起一个半成品零件,走到一台钻床前开始工作。
林爱国立刻行动起来。找扫帚、铁簸箕,清扫地上的铁屑和油泥,用棉纱蘸着煤油擦拭钳工台。打扫完,他打开周师傅指定的那个工具箱。里面琳琅满目,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扳手、钳子、螺丝刀、锉刀、锤子、划针、样冲……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但对他这个“外人”来说,如同天书。
他没急着去问周师傅,而是先观察每件工具的形状、磨损痕迹,结合前世记忆和书本知识,猜测用途。遇到实在不确定的,才趁周师傅停歇的间隙,拿起工具,恭敬地问:“师傅,这个是不是叫‘内六角扳手’?用来拧那种带内六角凹槽的螺丝?”
周师傅瞥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点了点头。
一个上午,林爱国就在打扫、辨认工具、默记安全规程中度过。中午车间休息的汽笛拉响,工人们说笑着涌向食堂。周师傅洗了手,对林爱国说:“吃饭。下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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