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钢铁巨鲸（2/2）
这里风更大，视野极好。
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在脚下涌动，颜色是那种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深蓝，近处泛着白沫，远处则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空中快速流动的云层。空气清冽刺骨。
“一个人在这吹风？” 萧暮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滚烫的浓茶。
顾三平接过，道了声谢。“下面太闷了。”
萧暮雪站到他旁边，也望着海面。“压力适应训练，感觉如何？”
“还行。身体能适应，主要是心理上……知道要下去的地方是什么样。”顾三平喝了口茶，烫意顺着喉咙蔓延开。
“恐惧是正常的。”萧暮雪的声音很平静，“那是人类未曾真正征服的领域。黑暗，高压，未知。但正因为未知，才需要我们去弄清楚。”她顿了顿，“你母亲……李萍同志留下的信息，有帮助吗？”
顾三平沉默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有帮助，但也带来了更多疑问。不过……方向更明确了。”
萧暮雪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说：“有方向就好。在下面，任何一点线索都可能救命。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下去。里，我们会盯着每一组数据。陈默和伊琳娜会确保链路畅通。沈头儿会协调一切。”
“我知道。”顾三平看向她，认真地说，“谢谢。”
萧暮雪微微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陪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继续面对苍茫的大海和即将到来的深渊。
最后两小时在忙碌与静默的交织中飞快流逝。
顾三平回到舱室，最后检查了“影武者”的每一个模块，测试了通讯，将母亲留下的机关盒妥善锁进床头一个固定在船体上的小保险柜。
他换上深黑色的特制深潜内衬衣，这种材料能保持体温，并在极端情况下提供有限的压力缓冲。外面是连接着个人生命维持系统的轻便抗压服，再外面，才是等待在整备舱的“影武者”深渊型。
当他再次来到后甲板时，这里已经灯火通明。
巨大的a型架探出船外，钢缆垂落。“海龙-iv”深潜器已经被移动到发射滑轨上，舱门敞开，内部的仪表盘闪烁着各色光芒，像一头沉睡巨兽睁开了眼睛。
拉法叶少校、瓦西里、珍妮特·李少校已经到场，正在做最后的个人装备检查。拉法叶穿着欧联制的深潜作战服，瓦西里依旧是那身灰色作训服，但外面加了简易的抗压背心，珍妮特·李则穿着星条联邦海军的最新式深潜装具，线条利落。
沈丽芸、郑船长站在的观察窗前。萧暮雪、陈默在控制台前就位。谢尔盖和索菲在后甲板作业区边缘，与几名船员一起待命。伊琳娜的声音从所有人的耳麦中传来，清晰稳定：“全频道通讯加密确认……与后方各节点链路稳定……深潜器数据流接入正常……可以开始乘员登舱。”
“a队，登舱。”拉法叶命令道。
顾三平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头顶这片还能看到的、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他转身，迈着稳定的步伐，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黑暗深渊的圆形舱门。
舱内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局促。四个乘员位置呈十字形排列，每个位置前都有复杂的控制面板和观察窗。拉法叶坐在正前方主驾驶位，珍妮特·李在右侧副驾驶兼导航位，顾三平和瓦西里坐在后方左右两侧的观察\/任务专家位。厚重的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旋转关闭，发出沉重的金属咬合声，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内部照明亮起，是柔和的乳白色。仪器启动的嗡鸣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空气循环系统开始工作，带来一丝淡淡的、类似电子设备的气味。
“深潜器内部系统自检开始。”拉法叶的声音在内部通讯频道响起。
“推进系统，正常。”
“压载与平衡系统，正常。”
“生命维持系统，正常。”
“外部传感器阵列，正常。”
“主被动声呐，启动……正常。”
“与‘开拓者号’数据链路，连接稳定。”
一项项确认声在舱内回荡。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面板前快速操作、核对。顾三平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影武者”外骨骼的同步状态、外部环境参数，以及一个独立的、与游隼小队b队直连的加密通讯界面。
“‘开拓者号’，这里是海龙-iv，内部系统联调完毕，一切正常，请求最后发射确认。”拉法叶向母船报告。
沈丽芸的声音传来，冷静如昔：“‘开拓者号’收到。海况稳定，周边海域无异常。发射许可授予。祝你们潜入顺利，保持联络。”
“收到。海龙-iv，准备脱离。”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深潜器被a型架上的机械臂稳稳抓起，悬空移动，缓缓探出母船后甲板，下方就是翻涌的墨蓝色海水。
“释放。”
钢缆松开，深潜器轻轻一震，落入海中，溅起大片浪花。短暂的漂浮后，压载水箱开始注水。
“开始下潜。”
透过弧形的厚实前窗，可以看到海水迅速漫过头顶，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从明亮的蓝绿色，变为深蓝，然后迅速被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取代。只剩下深潜器外部灯光照亮的一小片不断翻滚、时有发光微生物划过的水域。
深度计的数字开始跳动，平稳增加。
50米……
100米……
200米……
外部压力读数同步攀升。舱内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声响和每个人平稳的呼吸声。巨大的水压无形地包裹着这个小小的金属球体，发出极其细微的、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嘎吱”声，那是人类造物在与自然伟力进行着最亲密的对抗。
顾三平看着窗外飞速下沉的黑暗，感受着身下“影武者”传来的、模拟外部压力的微弱反馈。指尖，似乎能感觉到口袋里那枚黄铜钥匙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非物理性的冰凉。
深渊，就在脚下。
而答案，或许就在那片连时间都仿佛凝滞的黑暗尽头。
“深度500米，进入中层带。各系统运行平稳。”拉法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漫长的下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