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北境闲章（1/2）

清晨，“星岛”基地内部柔和的唤醒灯光还未亮起，顾三平已自然醒来。没有警报，没有紧迫的任务，只有一种近乎陌生的、沉入骨髓的宁静包裹着他。

他起身，走到那面投射着外部森林实景的“舷窗”前。虚拟的阳光尚未完全模拟出清晨的亮度，但外面真实的泰加林，已浸染在一种朦胧的、带着凉意的淡青色微光中。薄雾在林间低徊，如同流动的轻纱。

餐厅里，食物的香气比灯光更早弥漫开来。老熊系着围裙，正从一个大烤炉里端出热气腾腾、表皮金黄酥脆的列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麦香和烘烤的暖意。

谢尔盖已经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大碗红得发亮的红菜汤，正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酸奶油块，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伊琳娜则捧着一杯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还带着点惺忪，金色的发梢翘着，像只没睡醒的猫。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是老熊昨晚给她的黑蜂蜜，正被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挖着吃。

沈丽芸没有出现。辅助机器人正将她的营养早餐送入医疗中心。

“早，三儿同志！”谢尔盖抬头，嘴里还塞着半块面包，声音含糊却洪亮，“快来尝尝老熊的手艺！这列巴，比孟买那些软塌塌的面包强一百倍！顶饿！”

“早，谢辽噶。熊叔早，露西早。”顾三平拉开椅子坐下。老熊立刻给他推过来一大碗红菜汤，又切下一块厚实的列巴放在他盘子里。

“趁热吃，小伙子。”老熊笑眯眯的，用毛巾擦了擦手，“小芸那边检查结果不错，神经恢复速度比预期快。医生让她今天开始，可以在基地内适度活动，但不能出外勤，更不能累着。”

“太好了！”谢尔盖一拍桌子，震得汤碗晃悠，“我就说沈老板是铁打的！露西，听见没？沈姐快好了！”

伊琳娜舔掉勺子上的蜂蜜，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听见啦听见啦，谢辽噶“叔叔”！你嗓门能把熊都招来。”她特意强调了“叔叔”两字，令谢尔盖气哼哼地狂咬列巴。

她转向顾三平，小下巴微扬，“喂，色狼三儿叔，沈姐说了，全员放假三天！彻底放松！你打算干嘛？不会就窝在房间里发霉吧？”

顾三平舀起一勺浓郁的红菜汤送入口中，牛肉的醇厚、甜菜根的清甜和酸奶油独特的奶香在舌尖融合，暖意直达胃里。他咽下食物，看向窗外虚拟的苍翠：“我出去走走。看看林子。”

“明智！”老熊赞许地点点头，“这季节的林子，是‘星岛’最好的时候。带上这个。”他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件轻薄但质地坚韧的连帽外套，“防蚊虫的。林子里的‘小吸血鬼’们可不管你是什么人，见了肉就扑。”他做了个夸张的驱赶动作。

谢尔盖咧嘴一笑，露出闪亮的金牙：“对！穿上！不然回来保证你满身包，痒得想把自己扒层皮！想当年我第一次来，不信邪，结果……”

“结果像个被马蜂蜇了的熊瞎子！”伊琳娜毫不留情地接话，做了个鬼脸。

谢尔盖佯怒地瞪她一眼，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顾三平穿上防蚊外套，独自一人推开基地通往外部森林的厚重气密门。真实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基地内循环过滤的味道截然不同。脚下是松软的苔藓和厚厚的松针，踩上去悄无声息。巨大的冷杉和落叶松遮天蔽日，只有稀疏的阳光顽强地穿过层层叠叠的墨绿色针叶，在林地间投下斑驳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他放慢脚步，像一滴水融入森林。耳朵里充满了自然的声音：风吹过树梢的低沉呜咽，不知名鸟雀清脆的鸣叫，远处隐约的啄木鸟敲击树干的笃、笃声，还有脚下枯枝偶尔断裂的轻响。

一只毛茸茸的松鼠抱着松果，警惕地蹲在粗壮的树枝上打量着他，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更远处的林间空地上，几头狍子正在悠闲地啃食着沾满露珠的青草，偶尔警觉地竖起耳朵。

顾三平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溪水清澈见底，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欢快地流淌，发出泠泠的声响。

他找了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坐下，闭上眼睛。没有任务简报，没有加密通讯，没有需要警惕的杀机。只有流水声，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缓慢而深长的呼吸。紧绷了近三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他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铠甲，任由森林的宁静包裹、浸润。

下午，基地内部，恒温模拟训练场旁边的独立桑拿房内，热浪蒸腾。

“啊……！舒坦！”谢尔盖的吼声在木质墙壁间回荡，他光着膀子，浑身皮肤通红，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整个人瘫在最高层的木阶上，像一只煮熟的龙虾。“这才是生活！孟买那鬼地方，湿得能拧出水，哪有这透骨的爽快！”

顾三平坐在低一层的台阶上，同样汗如雨下，但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旅途的疲惫和肌肉的僵硬在高温下一点点融化。空气中弥漫着白桦树枝叶被高温蒸烤后散发出的独特清香。

“接着！”谢尔盖扔下来一束扎好的新鲜白桦树枝叶，“学着我！抽！”

顾三平接过，学着谢尔盖的样子，用带着绿叶的柔韧枝条，在自己胳膊、后背、腿上轻轻拍打。枝条划过皮肤，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痛和奇异的清凉感，伴随着更浓郁的植物香气，仿佛将森林的气息融入了血脉。

“用点力！没吃饭吗？”谢尔盖在上面吼，“这叫‘班尼基’！驱寒活血，排毒！熊国男人的灵魂！跟伏特加一样重要！”

他示范性地在自己不算厚实但精壮的胸膛上用力抽打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看到没？就得这样！把那些晦气、霉运都抽走！”

顾三平试着加大力道，刺痛感加剧，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强烈的舒爽和通透感。他忍不住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谢尔盖见状，满意地大笑起来，抓起旁边木桶里的水瓢，舀起一瓢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

“滋啦……！！！”

滚烫的蒸汽如同爆炸般瞬间弥漫开来，将两人彻底吞噬。灼热的气流直冲口鼻，仿佛连肺都要被点燃。

“哈哈……！”谢尔盖畅快地大笑着，享受着这极致的“折磨”。

顾三平在蒸腾的白雾中闭上眼睛，感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洗礼。这一刻，没有“剃刀”的威胁，没有“梵天之眼”的追踪，只有纯粹的、近乎原始的放松。他理解了谢尔盖对这种“酷刑”的热爱。

第二天，伪装成普通商务车的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新西伯利亚市的公路上。这次开车的是车自己。这是一辆无人驾驶汽车。

顾三平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景致从无边的森林逐渐过渡到开阔的农田、稀疏的村镇，最终汇入城市的车流。

新西伯利亚市，鄂毕河畔的明珠。宽阔的鄂毕河在阳光下流淌，河面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货轮拖着长长的水线缓缓驶过。车驶过宏伟的鄂毕河铁路大桥，钢铁的骨架在蓝天下显得格外雄壮。

车辆停在市中心列宁广场附近。顾三平下车，立刻感受到一种与森林和基地都不同的气息。

街道异常宽阔，车流有序。有轨电车沿着轨道叮叮当当地驶过，带着一种旧时代的韵律。行人步履从容，穿着夏装，但色彩相对素净，少有孟买街头那种鲜艳的纱丽和拥挤喧嚣。金发碧眼的斯拉夫人是主体，间或有中亚面孔，氛围沉静而略带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