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北境闲章（2/2）

广场中央，巨大的列宁雕像依然矗立，挥手指向前方，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雕像周围，是苏维埃时期建造的宏伟建筑：厚重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州政府大楼、线条简洁有力的歌剧院，它们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商业大厦比邻而立，形成奇特的时空交错感。

街心公园绿树成荫，长椅上坐着看报的老人、带着孩子玩耍的母亲。年轻人踩着滑板在广场边缘的水磨石地面上飞驰。鸽子在行人脚边悠闲地踱步觅食。

顾三平像一个真正的游客，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走进宏伟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教堂内部金碧辉煌，巨大的穹顶下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墙壁和立柱布满精美的宗教壁画和圣像。空气中弥漫着蜡烛和熏香的味道，信徒们安静地划着十字，虔诚地祈祷。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投射下来，形成五彩的光斑，庄严肃穆中带着神圣的宁静。顾三平并非信徒，但置身其中，也能感受到一种心灵的沉淀。

沿着鄂毕河畔的步行道漫步。河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城市的燥热。情侣依偎在栏杆旁低语；跑步者戴着耳机挥汗如雨；一家人在草坪上野餐。顾三平在一家临河的露天餐厅坐下，点了一份俄式饺子“佩利梅尼”配酸奶油，一份烤肉串”沙什雷克”，一杯冰凉的当地啤酒巴尔蒂卡。食物的味道厚重扎实，啤酒清爽解腻。

他看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和远处城市的天际线，享受着这份异国的悠闲与陌生带来的松弛。

离开前，他走进中央市场。热闹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摊位上堆满了各种浆果、晒干的蘑菇、色泽诱人的熏鱼、大罐大罐的蜂蜜、还有各种毛皮帽子和套娃。商贩们用带着口音的俄语吆喝着。

顾三平买了几罐不同花香的蜂蜜给伊琳娜，几罐果酱给沈丽芸，和一些包装好的熏鱼给谢尔盖和老熊。

置身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嘈杂中，他感觉自己从一个冰冷的世界，短暂地踏入了人间烟火。

第三天清晨，顾三平跟着老熊，开着一辆更旧但越野性能极佳的uaz“猎人”吉普，驶向基地更深处的森林。目标是一个隐藏在林海中的小湖泊。

“这地方叫‘静水潭’。”老熊一边娴熟地操控着方向盘在崎岖的林间小路上颠簸，一边介绍，“知道的人不多，鱼可不少。”

吉普车停在湖边。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墨绿的森林。岸边水草丰美，点缀着白色的小花。空气清新得醉人，只有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老熊是钓鱼的行家。他拿出两副鱼竿，递给顾三平一套：“试试？西伯利亚的鱼，傻，劲儿大。” 他用的是一种带着羽毛钩的拟饵，手法轻盈而精准，鱼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远处的湖面。

顾三平学着他的样子，动作却显得生涩。鱼线甩得啪啪响，惊得岸边水鸟扑棱棱飞走。老熊也不恼，耐心地指点：“手腕放松……对，像这样……送出去，不是甩出去……让它轻轻落在水面上……”

几次尝试后，顾三平终于找到点感觉。鱼线划过空气的呼啸声小了，落水也轻了许多。他坐在岸边的小马扎上，盯着浮漂，感受着这份需要极致耐心的宁静。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老熊率先钓上一条银光闪闪、活蹦乱跳的白鲑。“哈！开门红！”他熟练地取下鱼钩，将鱼扔进水桶。不久，顾三平的浮漂也猛地一沉！他心跳加速，手腕用力一提！一股不小的力量从水下传来。

“稳住！收线！别硬拉！”老熊在一旁指点。

一番角力后，一条稍小的、但同样精神抖擞的白鲑被提出水面。顾三平看着在草地上扑腾的鱼，一种简单的、属于收获的喜悦油然而生。

中午，两人在湖边升起一小堆篝火。老熊用带来的小铁锅煮着鱼汤，香气四溢。烤架上，处理干净的白鲑被树枝穿着，烤得滋滋冒油，表皮金黄焦脆。就着黑面包，喝着热腾腾、奶白色的鲜美鱼汤，吃着原汁原味的烤鱼，听着老熊讲些林间的趣闻和早年不那么涉密的、带着传奇色彩的旧事，顾三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入自然的满足感。

下午回到基地。顾三平洗去一身湖水和烟火气，换好衣服，来到公共休息区。沈丽芸正坐在靠窗的软椅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副国际象棋。她气色比前两天更好些，虽然依旧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但坐姿挺拔，眼神清亮。

顾三平走过去，向着沈丽芸打招呼：“沈姐。”现在他叫“沈姐”已经相当自然了。

“坐。”沈丽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看来在自己舒适的老巢，冷山美女也褪去了自己冰冷的外壳：“听说你钓到鱼了？看来熊叔没藏私。”

她轻轻推过装着黑棋的盒子，“会下吗？陪我杀一盘，活动活动脑子，医生允许的。”

“略懂。”顾三平坐下，摆好棋子。

棋局开始。沈丽芸的棋风如同她的为人：冷静、缜密、极具前瞻性，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布局深远。顾三平则更偏向于敏锐的观察和灵活的反应，擅长在局部制造机会。

两人落子无声。窗外虚拟的森林景色缓缓变化，模拟着午后慵懒的光线。休息区很安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

“谢辽噶又一头扎进桑拿房了？”沈丽芸移动一个“象”，随口问道，目光却未离开棋盘。

“嗯，他说要把在孟买吸进去的湿气都蒸出来。”顾三平应道，小心地调动着自己的“马”。

“露西呢？没吵着要跟你们去钓鱼？”

“她嫌蚊子多，说要留在基地‘入侵’老熊的蜂蜜库存。”顾三平想起伊琳娜抱着蜂蜜罐子如临大敌的样子，嘴角微翘。

沈丽芸也轻轻笑了笑，落下一子，吃掉了顾三平一个关键的“兵”：“她也就这点出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随即，她抬眼看向顾三平，湖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人心：“这三天，感觉如何？”

顾三平看着棋盘上被吃掉的那个兵，略作思考，移动“后”进行反击，同时回答：“很好。森林很静，城市……很开阔。钓鱼需要耐心。桑拿……很解乏。”

他顿了顿，抬起头，迎上沈丽芸的目光，眼神沉静而坦然，“像重新……踩到了实地上。”

沈丽芸看着他，几秒钟后，缓缓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那就好。‘星岛’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让我们能踩回实地。” 她目光落回棋盘，移动“车”封堵住顾三平“后”的进攻路线，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落子无悔，三平。休息是为了走得更稳，更远。”

顾三平看着沈丽芸落下的那枚“车”，如同在孟买最后关头启动的“衔尾蛇”，精准地卡在了他攻势的咽喉。他凝神思索，寻找破局的可能。

棋盘上的厮杀无声，却同样考验着智慧与意志。窗外，“星岛”沐浴在虚拟的夕阳光辉中，三日的闲暇如同一场短暂的梦，而梦醒之后，磨砺的序章已然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