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沈照的突破(1/2)

沈照把空杯子还给江俞白,指尖冰凉。她低头看向掌心,一道红痕清晰可见,是方才握杯留下的印记。走廊灯光太亮,映得她脸色苍白。她站在化妆间门口,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油漆、胶水和金属架子的味道——主摄影棚正在搭建新场景。

她还没离开,便戴上耳机。钢琴声缓缓响起,并非原曲,而是江俞白昨夜即兴弹奏的一段小调。节奏缓慢,仿佛心跳将停未停。她闭上眼,轻轻掐了一下手心,传来一阵钝痛。这点痛意让她清醒。

她演过情绪戏。三年前那部青春剧,她也曾整夜落泪,只为演好分手一幕。那时的眼泪是“演”出来的。剧本写着“她很难过”,她就回忆过往委屈,逼自己流泪。但这次不同。导演没有给出具体指令,只说:“你要相信,你就是那个跳了十年芭蕾却无人铭记的女孩。”

她必须自己想明白——为什么难过。

候场区的椅子坚硬,久坐后腰背酸胀。她没动,依旧挺直脊背,这是偶像时期养成的习惯:肩膀收紧,下巴微扬,随时准备微笑面对镜头。可她早已筋疲力尽。连续十七天拍摄,每天超过十二小时。她的脚趾甲裂了两片,舞鞋内沾着干涸的血迹。

副导演走来,脚步轻缓,似乎怕惊扰她。身旁是一位穿着灰色毛衣的老演员,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他是周维安,圈内人称“定海神针”,常饰演沉默坚毅的父亲角色。他曾获终身成就奖,退居幕后多年,此次为这部电影复出。

“我们先对一下节奏。”周维安声音低沉,却清晰有力。

沈照刚要点头,他忽然开口:

“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吧?”

这句话不在剧本中。

沈照一怔,身体微微晃动。这句问话像一把钥匙,骤然打开她心底尘封已久的角落。脑海里瞬间浮现画面——医院走廊尽头那扇门,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外面,航班延误六小时。等她冲进病房时,人已离去,床铺空荡,监护仪熄灭,只剩一瓶未喝完的葡萄糖吊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剧中那位男人,是她角色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真正懂得她舞蹈的人。他在病床上听她讲述每一支新编的舞,会用颤抖的手写下评语:“这一段,像风穿过树林。”而她为了赶赴一场海外演出,错过了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呼吸变了,急促而浅薄,胸口起伏不定。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只是站着,眼神一点一点暗下去。

周维安又说:“你以为你在坚持梦想,其实你是在逃避失去他。”

声音更轻,却如重锤落下。

沈照眼眶泛红。她没有哭,也没有动作,但她整个人变了。那种精心维持的姿态——那份完美无瑕的外壳——正悄然崩塌。肩膀垂落,头颅低垂,脖颈弯出一个疲惫的弧度,像一棵被风雨吹袭已久的树,终于无力支撑。

场记打板,清脆一声。

镜头推进。

她站在空旷的练功房里,脚尖点地,缓缓旋转。动作标准,每个角度都精准到位,却毫无光彩。镜中映出她的脸,眼神空茫,不知望向何处。她停下,伸手抚过墙上的划痕——那是十年前她第一次完整跳完独舞时,用舞鞋尖刻下的记号。指尖滑过那道线,仿佛触到了过去的自己。

导演盯着监视器,眉头微皱,却没有喊卡。

她走向角落,拿起一件叠好的演出服。衣服陈旧,边角磨损,领口缝着一块颜色不同的布料——是当年不小心烧坏后亲手修补的。她将衣服贴在脸上,轻轻吸了一口气。布料上有樟脑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熏香,是他生前常点燃的那种。

然后她慢慢蹲下,抱着衣服蜷缩成一团,额头抵在膝盖上。摄像机绕至正面,拍到她睫毛轻颤,一滴眼泪无声滑落,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过!”导演低声说,生怕打破这份氛围。

沈照仍坐在地上,喘息未定。助理想上前搀扶,却被江俞白拦住。他站在录音帐篷外,手中握着监听设备,刚才那场戏的所有声音——呼吸、抽泣、衣物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都被清晰收录。他始终戴着耳机,神情专注,仿佛在反复确认每一个细节是否真实。

片刻后,他走过来,蹲下身,将耳机递给她。

“听这个。”他说。

沈照接过耳机,贴于耳畔。里面传来的是她自己的声音。从第一口深呼吸开始,到最后一声哽咽结束。她听着听着,忽然笑了,泪水也随之滑落。笑声极轻,带着鼻音,像是不敢相信。

“原来我……能这样演。”她说,嗓音沙哑。

江俞白看着她,目光平静:“你不只是能,你是做到了。”

两人不再多言。工作人员开始更换场景,搭起一座小型舞台。这是芭蕾独舞的戏份,要拍摄她穿着舞鞋跳完男主为她创作的最后一支舞——《未竟》。这支舞是他临终前所留的遗作,乐谱残缺,动作不全,仅存一段零散谱子与几句注解:“这一段,应是你转身时的模样。”

音乐响起,是江俞白重新编排的版本。前奏温柔舒缓,突然插入一段刺耳声响,如同琴弦断裂,又似玻璃碎裂。沈照正低头系鞋带,听到这声音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怎么回事?”她问。

“故意的。”江俞白站在钢琴旁,手指仍按在黑键上,“这支舞不该完美,它应该是挣扎的。就像你的人生,从来就没顺利过。”

沈照明白了。她起身走上舞台。灯光亮起,四周寂静。音乐重来,她按计划起舞。旋转、跃起、落地,一切顺利。可当那段刺耳旋律再度出现时,她本能地躲避。动作变形,步伐错乱,几乎跌倒。

“卡!”导演说,“你在躲音乐。”

沈照喘息着,额角渗汗。她试了三次,每次到那个音符都会失误。第四次,她停下,靠在幕布边缘,手指紧紧攥住布料。

她想起一些事——练习生考核时,评委评价她“只会摆造型,没有灵魂”;综艺采访后,网友刷屏嘲讽“花瓶跳舞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一次直播失误,踩错节拍,全网讥笑她“连八拍都数不清”。那些话语如钉子般扎进骨肉。这些年,她用努力掩盖它们,用成绩反击它们,可它们从未消失。

她忽然转身,大步走回舞台中央。

“再来。”她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音乐再次响起。她起跳,旋转,落地。一切如常。直到那刺耳的音符炸裂而出。

这一次,她没有躲。

她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撑地,脚尖仍在微微颤抖。随后缓缓站起,动作变得破碎,仿佛每一步都在对抗某种无形之力。手臂划出歪斜的弧线,身体倾斜,几近摔倒,又被强行拉回。旋转不再追求美感,而是透着一股拼尽全力的执拗。她不是在跳舞,是在撕开自己的伤口。

镜头推近。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优雅的舞者,而是一个被命运击倒又挣扎爬起的女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我还是要跳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单膝跪地,头颅低垂,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声传遍全场。

全场寂静。

导演看了许久回放,才缓缓点头:“这条,留着。”

有人低声说:“脚尖出血了。”

是真的。白色舞鞋的尖端已染上红色,但她浑然不觉。助理拿来医药箱,想帮她脱鞋处理,她摇头拒绝。她知道,这场戏还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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