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何活下去(2/2)

正思量间,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陈伯去而复返。

“陈伯快请进。”徐康收敛心神,语气温和,“我这病了一个月,家里家外全赖您一人操持,辛苦您了。”

“少主言重了,此乃老奴本分,何谈辛苦。”陈伯欣慰应道,走进房内,神色却随即一正,带着几分郑重,“既然少主身体已然痊愈,老奴也该将家中情形一一禀明,交由少主执掌了。家主在世时,怜惜少主年幼,未让少主接触家业庶务,如今家主仙逝,少主便是家中顶梁柱,是时候接手这一切了。”

徐康闻言,心里念头急转。自己年仅八岁,骤然接手,恐怕难以服众,也容易出错。

徐康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陈伯,我年岁尚小,见识浅薄,恐难担此重任。若因我打理不善,反生纰漏,岂不辜负了父亲期望?还是请您继续掌管,我从旁学习,循序渐进为宜。”

陈伯却急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少主不可!老奴知道少主信重老奴,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外人及庄中佃户若知产业仍由老奴这外人执掌,时日一长,恐人心浮动,滋生事端。还请少主正式接手,名正言顺地主持家业。老奴必定竭尽全力,从旁辅佐,一切暂且依循家主旧例经营,当不致有失。”

徐康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依陈伯之言吧。”

心中却是一阵暗喜:接手家业,便意味着掌握了资源和话语权,日后便可依自己的心意行事了!必须好好谋划,如何在这个乱世中自保,如何安稳地活下去,甚至……有机会的话,把三国那些叱咤风云的牛人都给熬过去!

接下来,经由陈伯细细说明,徐康才真正了解到,自己继承的家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厚:

首先,便是储粮。庄中粮仓里,竟囤有三千余石粮食!陈伯解释,徐智在外行商多年,见多了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因此极具忧患意识,特意备下足量存粮,足以让全庄上下三百余口人食用两年之久,以防备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

其次,是田地产业。家中尚有田地七百六十亩,并附带着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其中,上等良田三百亩、中等田二百亩、下田六十亩,另有亟待开垦的荒田二百亩——陈伯提到,这二百亩荒地,还是当年购买那座荒山时,县衙强行搭售的添头。

“真是……什么世道!”徐康只能在心底暗叹,这官僚作风古今皆然。

最后,便是现钱和商铺。家中现钱尚存三千余贯,在句章县城以及会稽郡城,各有一处铺面。明面上做着收购布匹的生意,暗地里,却借着运送布匹的便利,行贩运私盐之实——陈伯坦言,若无这项利润丰厚的“副业”,单靠田庄产出,也难以积攒下如今这般厚实的家底。

徐康听得暗自咋舌:没想到,我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小富豪!

但转念之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真实的写照!

想象着中原大地上饥民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而自己这个小地主却粮仓满盈。那些盘踞地方的世家大族,其富庶程度更是难以想象!他们可曾有过一丝一毫赈济灾民的念头?

徐康不敢再深想下去,收敛心神,首先与陈伯商议那最危险的私盐生意。

“陈伯,”徐康神色严肃,“这私盐生意,从今日起,暂且停下。我怀疑父亲此次遇劫,并非偶然,很可能是有人眼红这条财路,暗中下的黑手。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们不可再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再招祸端。”

陈伯眼中精光一闪,重重顿首:“是,少主!老奴心中亦有此疑,已暗中派人前去查探,只是对方手脚干净,目前尚无头绪。”

徐康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神冷静:“不急,慢慢来。咱们主动停了生意,让出这条财路,若那幕后之人真有所图,迟早会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届时确认了仇家是谁,我们再徐徐图报,方为上策。”

徐康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对了陈伯,如今是哪一年了?我这一病,连时日都有些模糊了。”

陈伯不疑有他,恭敬回答:“回少主,今年是中平二年。中原那边的大乱刚刚平息不久,咱们这会稽郡也受了些波及,外面世道方才安定些许,但各地土匪流寇仍多,并不太平。”陈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中平二年!

徐康心头猛地一紧——公元185年!黄巾之乱的主力刚刚被镇压下去!这正是地方势力崛起,土匪豪强遍地的时候……而且,中原大地即将陷入更大的动荡,军阀混战的序幕就要拉开。

必须在战火全面波及到相对安稳的江东之前,积攒足够自保的力量!否则,等到孙策那伙猛人带着江东世家席卷而来时,自己这点家业,岂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家产被夺,性命难保,那才叫死得冤枉!

正想着日后可能面对的种种险局,丫鬟小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说来这家中人丁也极为简单:除了总管事的陈伯外,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翠负责伺候徐康起居,一位三十余岁的刘婶负责厨房炊洗,再加一个看门兼做马夫的李叔,统共就这么四人。

“少主,鸡汤炖好了,您趁热用些吧。”小翠将陶碗轻轻放在榻边的矮几上,轻声细语地说道。

“好,先放着吧。”徐康看了一眼,吩咐道,“你给陈伯也送一份过去,他为了我的病,忙了一上午,县城来回奔波,最是辛苦,该补一补身子。”

陈伯闻言,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满是欣慰,连忙摆手:“老奴谢少主关怀!不必麻烦,老奴在路上已经用过干粮了。少主您快趁热用吧,春耕在即,庄里事务繁多,老奴得去田里瞧瞧准备得如何了,不敢耽搁。”

说罢,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徐康一人。他怔怔地躺在榻上,脑中反复回响着那个年份——“中平二年!中平二年!大乱之世就要来了……往后几十年,人口十不存一,想平平淡淡活到老死都是奢望。必须尽早谋划,尽快安排!”

“可具体该怎么规划?我年纪太小,身体也未长成,许多事想做也做不了……离孙策平定江东还有几年?今年是公元185年,孙策攻会稽是公元196年……算起来,还有整整十年时间准备。到那时,我正好十八岁,正当成年。必须在这宝贵的十年间,招募、培养起一批绝对忠于自己的班底。即便将来不得已要上阵搏杀,身边也能有可靠之人护卫,保住性命无虞。”

思及此,徐康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嘴角甚至不自觉地牵起一丝细微的笑意。虽是危机四伏的乱世,但只要谋划得当,步步为营,未必不能争得一线生机,活得相对安稳。

这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猛地袭来,胃里如同火烧。他瞥见矮几上那碗泛着油光、香气四溢的鸡汤,再也按捺不住,伸手端过陶碗,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温热的汤汁和鸡肉下肚,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让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