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面来人了(2/2)

陈伊伊立刻去了医疗点。王二狗已经昏迷,伤口化脓更严重了。她按照赵卫国教的方法,小心地给他口服和外用土霉素。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第一天,王二狗依然高烧,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

第二天,体温开始下降,伤口红肿有所消退。

第三天,他醒了过来,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了。

“陈…陈医生…”他嘶哑地说,“我…我还活着?”

陈伊伊眼眶一红:“活着。你会好起来的。”

土霉素起了作用。虽然只是粗提物,纯度低,副作用大(王二狗出现了恶心、腹泻),但确实控制住了感染。

这个消息在镇上悄悄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来找陈伊伊看病——感冒发烧的、伤口感染的、拉肚子的。土霉素数量有限,她只能用在最重的病人身上,其他的还是用草药。

但至少,有了一条新的生路。

而魏莱这边,则陷入了僵局。

秦特派员严禁任何进入芦苇荡的行动,整天在镇上转悠,找不同的人谈话:周明远、李铁柱、马三炮、王老根、赵满仓…连张铁匠和陈伊伊都被叫去问过话。

他在查什么?魏莱不确定,但能感觉到,调查的重点似乎不只是毒气,还有…四水镇本身。

与此同时,开荒工作继续推进。主干渠挖通了,荒甸子的积水开始排出,冻土在阳光下慢慢消融。李铁柱带着人开始翻地,马三炮指导着选种——选了本地最耐寒的“老来瘪”苞米,还有从外地换来的“小金黄”谷子。

但人心开始浮动。

秦特派员的到来,让很多人觉得“上面重视了”,等着“上面解决问题”。开荒的劲头不如以前,有人开始偷懒,觉得“反正有国家管”。

魏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依赖心理一旦形成,再想扭转就难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重新凝聚人心。

机会来了。

十二月初,张铁匠的高炉,经过几次试验和改进,终于炼出了第一炉真正的、可用的铁。

不是之前烧化毒气箱的那种半吊子,而是正经用铁矿石(从西山找到的贫铁矿,品位低但能用)炼出来的生铁。

出铁那天,魏莱把镇上能来的人都叫来了。

高炉前,围了上百人。张铁匠独臂握着长铁钎,撬开出铁口。炽热的铁水奔流而出,像一条金色的火龙,冲进砂模里,火光映红了每一张仰望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和硫磺的味道,但没人后退。所有人都看着那流淌的铁水,眼睛里倒映着火光。

铁水冷却后,变成了粗糙的铁锭。张铁匠用大锤敲击,声音清脆。

“成了!”他嘶哑地喊,“镇长!成了!”

魏莱走上前,拿起一块还温热的铁锭。粗糙,沉重,但这是四水镇自己炼出来的第一块铁。

“乡亲们!”他转身面对人群,“看见了吗?这是咱们自己的铁!用咱们山里的石头炼出来的!它还不够好,杂质多,脆。但它是开始!”

他举起铁锭:“有了铁,我们能打更多的犁、耙、锹、镐!能开更多的荒,种更多的地!能修水渠,能盖房子!能让我们不再靠天吃饭,不再等人救济!”

人群安静地听着。

“毒气,可怕吗?可怕!但我们处理了!刘三死了,但我们的人救活了!困难,多吗?多!但我们还在往前走!”

魏莱的声音在寒风中传得很远:“我知道,有人觉得,等上面来解决,更安全,更省事。但我告诉你们:等,是等不来好日子的!好日子,是干出来的!是像张师傅这样,一只手也能炼出铁,干出来的!是像陈医生这样,千里迢迢找药救人,干出来的!是像李村长、马村长、王大爷、赵村长,带着大家一锹一镐挖渠开荒,干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那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脸:“四水镇,是我们的家。这个家能不能好,不靠别人,靠我们自己!毒气,我们挖出来处理掉!地,我们开出来种上粮!铁,我们炼出来打成工具!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提起四水镇,不是摇头说‘那地方穷,那地方险’,而是竖起大拇指说:‘那地方的人,有种!’”

沉默。

然后,李铁柱第一个吼出来:“干他娘的!”

接着是马三炮:“干!”

王老根咳嗽着:“干…”

赵满仓闷声:“干。”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喊起来:

“干!”

“干!”

“干!”

声音汇聚在一起,冲破冬日的阴霾,在荒甸子上空回荡。

秦特派员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魏莱的背影,眼神复杂。

胡科长小声说:“这个魏莱…很会鼓动群众啊。”

秦特派员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那天晚上,魏莱在炮楼里写工作日志。周明远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镇长,赵卫国来信了。”

魏莱接过信。赵卫国在信里说,他已经向上级反映了四水镇毒气情况,但“处理优先级不高”,估计要等到开春。他建议魏莱“暂时不要有大动作,等待上级安排”。

信的最后,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近日有可疑人员在所外徘徊,打听吉林地区日军遗留物资。疑似国民党特务,目标可能是化学武器。万望警惕,保护好已发现物资。”

国民党特务。

魏莱放下信,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买家、特务、秦特派员的调查、毒气箱、开荒、炼铁、治病救人…

千头万绪,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

而他,必须在这张网中,找到四水镇的出路。

冬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