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炮楼里的会议(1/2)

第二天清晨,魏莱是被冻醒的。

破旧的棉被根本挡不住从窗缝里灌进来的寒风,伤口在低温下隐隐作痛。他坐起身,借着熹微的晨光打量这间“日军指挥官房间”——约莫十平米,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把椅子,墙上还挂着半张发黄的军事地图,日文标注,标注着怀德县周边的地形。

他穿好衣服,活动了一下左臂。依然无力,但基本的屈伸可以做到。这是好消息,至少生活能自理。

下楼时,周明远已经在炉子边烧水。炉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正用一根铁丝仔细地拨弄着炉膛,让火烧得更旺些。

“魏镇长,早。”周明远头也不抬,“水马上开,掺点苞米面就是糊糊。”

魏莱点点头,坐到长凳上。桌子擦得很干净,能看到木头的纹理。“周文书,镇里现在有多少干部?”

周明远直起身,掰着手指算:“我算一个文书,管杂事。武装部长孙德海,去县里开会了。妇女主任刘大娘,正带着妇女做支前鞋。再有…就是四个村的村长,太平村的李铁柱,靠山屯的王老根,红旗屯的马三炮,芦苇荡村的赵满仓。”

“各村情况怎么样?”

周明远舀了瓢热水倒进搪瓷缸,推给魏莱,自己又点上一袋旱烟:“太平村人多,一百二十户,但地少,地主跑了,地还没分完。靠山屯在山里,三十来户,靠打猎采药过活。红旗屯地肥,但去年涝灾,收成折了一半。芦苇荡…”他顿了顿,“赵满仓是个闷葫芦,村里人少,十八户,都穷,守着那片芦苇荡,没人敢往深处去。”

“为什么不敢?”

周明远抽烟的动作停住,烟雾缓缓升起:“魏镇长,有些事…您刚来,慢慢就知道了。”

魏莱没追问。有些真相需要时间,也需要信任。

小柱子端着两碗糊糊进来,苞米面的,稀得能照见人影,飘着几片菜叶。魏莱接过,喝了一口,粗糙,刮嗓子,但热乎。

“柱子,吃完饭去各村通知,下午两点,四个村的村长都来开会。”魏莱说。

“好嘞!”

上午,魏莱让周明远带着,在镇上转了一圈。

所谓的“镇中心”,就是那条二百米长的土路。路北有几间店铺:供销社(货架空了一半)、铁匠铺(炉子冷着)、剃头挑子(没人)、还有个卖针头线脑的杂货摊。路南是几户人家,土墙开裂,屋顶的草帘子被风掀起一角。

他们走到镇东头,那里有个稍大的院子,门口挂着“四水镇小学”的木牌,但门锁着,窗玻璃碎了几块。

“学校去年就停了。”周明远说,“原来的老师是鬼子派来的,光教日语,解放后就跑了。现在没老师,孩子就野着。”

魏莱透过破窗往里看。几张破课桌,黑板上有没擦干净的日文假名。角落里堆着稻草,像是有人在这里过夜。

“得把学校办起来。”他说。

周明远没接话,只是吧嗒着烟袋。

走到镇西头,是一片开阔地,堆着些废铁、烂木头,还有几个土坑,像是挖过什么。

“这是?”

“鬼子的小高炉。”周明远用脚踢了踢一个土坑的边缘,“炼铁的,拆了,铁运去支援前线了,就剩个坑。”

魏莱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土里有黑色的渣滓,是矿渣。他抬头看向西边的山峦,在晨光中显出黛青色。

“那山里有矿?”他问。

周明远眼神动了动:“老辈人说,有‘火石’,打火镰用的。是不是矿…不知道。”

魏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铁矿石。如果有,哪怕品位低,也是工业的种子。

转完一圈回到炮楼,已经快中午。小柱子回来了,说四个村长都通知到了。

“太平村的李村长说什么了?”魏莱问。

小柱子挠挠头:“李村长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看这火往哪儿烧’。”

魏莱笑了笑。预料之中。

下午一点半,四个村长陆续到了。

太平村的李铁柱最先来,三十出头,膀大腰圆,穿着件露棉絮的破袄,进来就往长凳上一坐,眼睛直勾勾盯着魏莱。靠山屯的王老根六十多了,佝偻着背,拄着拐棍,坐下就咳嗽。红旗屯的马三炮四十来岁,精瘦,眼珠子转得活络,一进来就跟周明远打招呼,又对魏莱点头哈腰。芦苇荡村的赵满仓最后到,五十多岁,黑瘦得像根炭,进门就蹲在墙角,闷头抽旱烟。

周明远给每人倒了碗热水。魏莱坐在桌子后面,看着这四个人。

“各位村长,我叫魏莱,新来的镇长。”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今天请大家来,就一件事:怎么让四水镇的人,在这个冬天不饿死,开春有粮种,往后…能过上好日子。”

李铁柱哼了一声:“镇长话说得漂亮。粮在哪?钱在哪?人倒是有一堆,等着吃饭。”

马三炮赶紧打圆场:“李村长话粗理不粗。魏镇长,咱们红旗屯去年涝了,现在家家见底,县里拨的救济粮,一人一天二两苞米面,够干啥?”

王老根咳嗽着说:“靠山屯…靠山吃山。可这些年打猎的多了,山货少了,换不来粮…”

赵满仓只是抽烟,不吭声。

魏莱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粮,没有现成的。钱,也没有。但我们有地,有人,有手。”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指着那张日军地图:“镇东,荒甸子,两千多亩,黑土地,为什么没人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