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炮楼里的会议(2/2)

屋里瞬间安静。

李铁柱脸色变了:“镇长,那地方…邪性。”

“怎么邪性?”

“老辈人说,那是‘鬼甸子’,种啥死啥。”马三炮接话,“前年有人不信邪,开了两亩,撒了种子,苗都没出。”

魏莱看向周明远。周明远沉默片刻,说:“不是邪性。是地势低,排水不畅,春播时积水,种子泡烂了。”

“那就挖渠排水。”魏莱说。

“挖渠?”李铁柱瞪眼,“谁去挖?拿啥挖?铁锹都没几把!”

魏莱走回桌子前,从抽屉里(其实是昨天让周明远准备的)拿出一张纸,铺开。是他凭着记忆画的简易图。

“我的想法是:四个村,每个村出五十个劳力,组成‘互助开荒队’。工具,镇里想办法凑。粮食,从现有的救济粮里挤出一部分,作为开荒期间的‘工粮’。挖出的渠,既能排荒甸子的水,也能连到各村的地里,以后抗旱防涝。开出来的地,按出工比例分给各村,谁开的多,谁分的多。”

他顿了顿,看着四人的反应:“这叫‘以工代赈’。与其等着救济粮饿不死也吃不饱,不如自己动手,挣一条活路。”

王老根抬起头,昏花的老眼里有了点亮光:“那…开出来的地,真能分?”

“白纸黑字,镇里盖章。”魏莱说,“只要种出粮食,交够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李铁柱盯着那张图,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镇长,你说得轻巧。万一开了地,还是不长庄稼,咋办?白费力气,还搭上工粮。”

“所以需要懂种地的人。”魏莱看向马三炮,“马村长,红旗屯地肥,老把式多。能不能出几个有经验的人,帮着看土、选种、教大伙怎么种这低洼地?”

马三炮眼珠转了转:“这个…倒是行。但出人,也得给粮吧?”

“给。”魏莱干脆,“技术指导,工粮加倍。”

马三炮笑了:“那成!”

魏莱又看向赵满仓:“赵村长,芦苇荡村守着湿地,芦苇编席子、编筐是好材料。开荒队需要装土运土的筐,能不能组织妇女编一批?镇里用粮食换。”

赵满仓终于抬起头,黑黢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点了点头。

最后是李铁柱。魏莱看着他:“李村长,太平村人多,劳力足。开荒队的主力,得靠你们。工具、组织、挖渠的重活,你们挑大梁。分地的时候,太平村按劳分,绝不亏待。”

李铁柱沉默了很久。屋里只有王老根的咳嗽声和赵满仓吧嗒烟袋的声音。

终于,他开口:“镇长,你打过仗?”

“打过。”魏莱说。

“战场上,你会让弟兄们往死地里冲吗?”

“不会。但有时候,死地里藏着活路。”魏莱直视他,“荒甸子是不是死地,得试了才知道。试,可能饿死累死。不试,肯定饿死。”

李铁柱盯着魏莱的眼睛。那是一双经历过生死、沉淀下某种坚硬东西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战场上见过的那些真正的指挥官——不是靠军衔,是靠眼神。

“成。”李铁柱一拍大腿,“我太平村出八十个劳力!但镇长,丑话说前头,要是开不出来,或者分地不公,我李铁柱第一个不答应!”

魏莱点头:“公道自在人心。从明天起,各村统计人数,三天后,荒甸子开工。”

会议散了。四个村长各怀心事离开。周明远收拾着碗,突然说:“魏镇长,李铁柱这人…认死理,但说话算话。你把他拿下了,这事就成了一半。”

魏莱看着窗外,天色又暗下来。

“周文书,镇上还有多少存粮?”

周明远放下碗,走到一个上锁的木箱前,掏出钥匙打开,拿出个账本:“县里拨的救济粮,还剩三千斤苞米面。按一人一天半斤算,够全镇两千三百人吃…不到三天。”

三天。魏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

“开荒队的工粮,一天一斤,干重活的加半斤。”他说,“先支出一千斤,够两百人干五天。五天后…必须看到点希望。”

周明远记录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魏镇长,这是在赌。”

“我知道。”魏莱说,“但还有别的路吗?”

周明远没回答。锁好箱子,他突然问:“镇长,你好像…很确定荒甸子能种出东西?”

魏莱心里一紧。他表现得太有信心了吗?2025年的农业知识告诉他,东北黑土地的低洼地,只要解决排水问题,是优质耕地。但现在,他不该“知道”这些。

“不确定。”他选择说实话,“但总得试试。试了,有可能活。不试,一定死。”

周明远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我去安排粮食。”

他走了。魏莱独自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屋里,手指摩挲着口袋里那块压缩饼干。

赌注已经押下。现在,他需要更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