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银杏林中的入戏与越界(俞飞鸿)(1/2)

云南腾冲,银杏村。

时值深秋,连绵的银杏林被染成一片灼目的金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扇形叶片,筛落一地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冽和泥土微腥的气息,偶尔有早凋的叶子打着旋儿悄然飘落,寂静得能听到远处山涧的潺潺水声。

《爱有来生》剧组正在这里拍摄最核心的几场戏。沈遂之饰演的“阿明”(鬼魂)与俞飞鸿饰演的“莫小玉”(转世后的女主角)在银杏林中的重逢与对话。戏份要求演员呈现一种跨越时空的凝视、欲语还休的深情,以及深埋心底的、绵延五十年的巨大悲伤与遗憾。

这场戏难度极高。几乎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和激烈的台词,全部的情感重量都压在眼神、微表情和呼吸节奏上。沈遂之早已进入状态,他穿着一身浆洗发白的旧式长衫(鬼魂状态的虚化处理通过后期),站在一棵巨大的古银杏树下,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被时光抽空的虚无感,眼神望向不远处正在石桌旁研墨的俞飞鸿(莫小玉),那目光深沉如古井,里面翻涌着爱恋、愧疚、释然,以及永世不得靠近的绝望。

俞飞鸿的状态却有些不对劲。

从今天清晨化妆开始,她就异常沉默。平时在片场,她既是导演又是主演,总是思路清晰、调度有方,展现出强大的掌控力。但今天,她仿佛把自己完全锁在了“莫小玉”的躯壳里,对外界的指令反应迟缓,眼神飘忽,握着剧本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到指节发白。

“飞鸿姐,你没事吧?” 执行导演小声询问。

俞飞鸿只是轻轻摇头,声音低哑:“没事,开始吧。”

“第一百二十三场,第三次,action!”

镜头推进。

俞飞鸿(莫小玉)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抬起头,望向银杏林深处。她的目光起初是茫然的,仿佛只是被秋色吸引,但渐渐地,那目光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后期会合成沈遂之的身影),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变得轻缓,一种莫名的、心脏被攥紧的酸楚感,清晰地浮现在她脸上。

沈遂之(阿明)就站在她“目光”的落点,按照走位,他应该向前飘近两步,用眼神诉说千言万语。他做到了,甚至比前两次更加精准,那种鬼魂的缥缈与情感的浓烈所形成的张力,让监视器后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俞飞鸿的反应却超出了剧本设定。

她没有像前两次那样,露出疑惑、追寻、最终归于平静的表情。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积蓄起盈盈水光,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那不是表演出来的颤抖,而是身体深处某种情绪决堤前的征兆。

“小玉……” 沈遂之念出台词,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鬼魂的空灵和刻骨的温柔。

这句台词,像最后一根稻草。

俞飞鸿眼中的泪水骤然滚落,不是一滴两滴,而是汹涌的、无声的泪流。她看着“阿明”的方向,不是看一个虚构的鬼魂,而是在透过他,看着自己笔下、心中酝酿了十年的那个痴情灵魂,看着那份无望的等待和永恒的错过,看着自己为了这部戏耗尽的心血、承受的压力、以及内心深处某些不愿触及的、关于孤独与执着的共鸣。

“cut!” 执行导演喊停,有些无措地看着泪流不止的俞飞鸿。

但俞飞鸿似乎没听见。她仍旧站在原地,维持着仰望的姿势,泪水不断滑过她素净却此刻充满破碎感的脸庞,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最终演变成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哽咽。那不是“莫小玉”在哭,是俞飞鸿,是那个背负着导演重任、追求艺术极致、却在某个瞬间被角色和自身情绪击垮的俞飞鸿。

片场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银杏林的沙沙声,和俞飞鸿压抑的哭泣声。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遂之眉头微蹙,随即迅速出戏。他看了一眼导演监视器方向,然后迈开脚步,不是按照鬼魂的飘忽走位,而是以正常人的步伐,沉稳地走到俞飞鸿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条干净的羊毛披肩,轻轻披在俞飞鸿微微颤抖的肩上。然后,他侧身一步,挡在了她和镜头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对着执行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休息半小时。所有人,散开。”

他的气场瞬间掌控了局面。工作人员如梦初醒,纷纷低头收拾,迅速而安静地退开到远处。制片人想要上前,被沈遂之一个眼神制止。

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满目金黄的银杏和萧瑟的秋风。

俞飞鸿依旧在哭,但声音小了许多,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控制,却力不从心,只能抬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

沈遂之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目光投向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给她时间和空间整理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俞飞鸿的哭声渐渐止歇。她放下手,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狼狈却奇异地更显真实动人的脸。她看向沈遂之,眼神复杂,有脆弱,有尴尬,也有深深的感激。

“……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入戏太深,不是坏事。” 沈遂之语气平静,递过去一张素净的手帕,“只是需要知道怎么出来。”

俞飞鸿接过手帕,没有擦眼泪,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她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试图平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看着你,不,看着‘阿明’,那些台词,那些等待……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莫小玉,等了五十年,等来一个虚空。而‘阿明’的孤独和执着,好像也成了我的……” 她语无伦次,试图解释那突如其来的崩溃。

“我明白。” 沈遂之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好的角色和故事,本身就有生命,会反噬创造者。你在这部戏里投入太多,把自己掏空了。”

这句理解的话,比任何安慰都更触动俞飞鸿。她的眼眶又红了,但这次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谢谢……谢谢你能来救场,也谢谢你现在……没有看我的笑话。”

沈遂之转过身,正面对着她,目光深邃:“俞老师,你不是笑话。你是值得尊重的艺术家。只是艺术家,也需要偶尔从云端下来,喘口气。”

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纯粹的、对同类的欣赏和理解,没有怜悯,也没有居高临下。在这种极致的脆弱时刻,这种平等而专业的理解,比温柔呵护更具冲击力。

俞飞鸿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连日来高强度拍摄的压力、对作品的焦虑、刚刚情绪崩溃的羞耻与释放,以及此刻沈遂之给予的这份独特的“懂得”,混合成一种极其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冲击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仅仅是来救场的演员,不仅仅是拥有顶级演技和魅力的明星,他更像是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山,在她艺术世界即将崩塌的瞬间,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灵魂。

“今天剩下的戏,调整到明天吧。” 沈遂之对走过来的执行导演说,“俞老师需要休息。”

“好,好的,沈老师。”

拍摄提前结束。俞飞鸿被助理搀扶着回了剧组下榻的古镇客栈。她洗了把脸,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却毫无食欲,也不想见人,只是呆呆地坐在房间窗边,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和远处点亮灯笼的青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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