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破局PC－15007（1/2）

1984年12月上海宝钢sgs公司

寒风割面，黄浦江的冰碴子裹着宝钢工地特有的铁腥味，撞在考绿君子单薄的工装上。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这个企业整顿四全一制方案的设计者和实施的组织者，此刻正跳动着足以颠覆整个sgs管理模式的算法——而它的主人，正站在现代化管理的悬崖边。

虽然考绿君子在公司计算机室还没建立起来之前，提出了先用pc-1500袖珍计算机试水，然后调研选型组建sgs计算机室的方案，并且这个方案已经在党委务虚会扩大会议上获得了原则性的通过。

然而，务虚会议上关于方案可行性的争论刚刚平息，硝烟尚未散尽，实际的困难就立刻浮出水面，问题来了！

pc-1500试点的几个核心科室——计划科、技术科、施工科、质量检查科、财务科——在具体落实时却纷纷打起了退堂鼓，相继提出了退出试点的要求。

计划科章科长带着一脸为难的神情找到考绿君子：“考工，说实话，我个人对新技术是有积极性的，也很想支持工作。但是，任务实在落实不下去啊！科里上上下下，真没有一个人懂basic编程语言……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不会，这个试点……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难以推进。”

技术科羊科长紧随其后，语气更加无奈：“考工，你在我们技术科待过，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计划科还糟。别说basic了，大家对计算机本身都很陌生。我们科里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把任务分派下去，谁都不肯接，也接不了这个活……”

施工科的负责人也直摇头：“我们科就更不行了，考工。你在武钢1700收尾，还没正式调来宝钢的时候，我们科就响应号召，分了好几批派人去参加宝钢总指挥部主办的计算机培训班。结果是既没听懂课，更没学会操作，回来就忘光了。现在要搞这个pc-1500的试点工作，确实……是没办法上手，硬着头皮也做不了。”

质量检查科的负责人更是直言不讳：“考工，我们科的情况特殊，大部分一线检查员，都是从有经验的老工人中选拔上来的，动手干活没问题，可搞计算机？搞pc-1500？还要搞什么basic编程语言？那对他们来说，可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完全摸不着头脑！”

财务科黄科长的态度显得格外“体贴”，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考工，我个人是真心实意支持你搞技术创新的。这样吧，把我们科分配到的这台pc-1500袖珍计算机，就给你用吧。顺便也把之前借人家宝钢职工大学的那台pc-500袖珍计算机，趁这个机会还给人家……别耽误人家教学。至于我们科，先缓一缓，等大家摸索出经验了，我们再跟着学，这样更稳妥……”

最后，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推脱和“谦让”，真正落实到部门使用的pc-1500袖珍计算机，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台：一台在坚决支持技术革新的蔺总工程师手里；另一台则由考绿君子本人使用，这还是财务科黄科长“慷慨转让”的结果。整个雄心勃勃的试点计划，在现实的阻力面前，就这样几乎回到了原点。

“小考，考工，看来是我对sgs的整体素质估计过高，以为我们能轻松驾驭大型项目，结果证明我太乐观了。原来我积极推进建立计算机系统，现在看来，你是对的，建议先从pc-1500袖珍计算机入手，先热热身，这样更稳妥。如果真的直接建立大计算机，弄不好真会走esy计算机中心的老路！他们当年就是步子迈得太大，人员和资源跟不上，技术瓶颈层出不穷，最终项目停滞，彻底进入死胡同。” 蔺总工程师有点心灰意懒，眉头紧锁，低声嘟囔道：“没想到，就是搞个pc-1500袖珍计算机竟然这么难！连基本的学习运用试点都落实不了，真是让人泄气。”

考绿君子心里一惊，心脏怦怦直跳，暗想：蔺总工程师千万不能也打起了退堂鼓！他要是退缩了，整个公司士气都会受挫。蔺总工程师如果心生退意，那下一步工作推进就失去了关键支持！项目可能就此搁浅，因为蔺总工程师是sgs党委主管技术的领导，他的决策和指导至关重要，没有他坐镇，后续计划寸步难行。

“万事开头难！但有您蔺总这个定海神针在，就能星火燎原！就能乘风破浪！”考绿君子信心满满：“您放心，还有我这个马前卒，我愿领命做这个急先锋！”

蔺总紧锁的双眉稍展：“这跟以往完全不同，是项全新、从未干过的工作，前路不知多少艰难险阻！你有新方案？新思路了？”

“具体方案还说不上，不过想法倒有一点。”

“喔！快说说！”

考绿君子：“如今，全公司上下，无论党政工团、各科室，还是前方施工队、后方加工厂、机械队、物资供应，都在享受企业整顿‘四全一制’的成果。从这些方面切入，应该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与支持。”

“而真正牵动每个人的，是与大家密切相关的‘经济岗位责任制’考核！那就研究在pc-1500上实现‘经济岗位责任制考核’，让大家从看得见、摸得着的计算机管理中尝到甜头，调动起积极性。”考绿君子谦恭地问：“蔺总，您看，这个想法可行吗？”

蔺总高兴得一拍桌子：“好！好！什么行不行？这想法太行了！就这么干！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我都全力支持你！”

考绿君子感受到蔺总毫无保留的支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股暖流夹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了上来。他深知，领导的这份信任既是动力，更是压力。既然方向已定，接下来便是如何打好将想法落地的硬仗。

“谢谢蔺总支持！”考绿君子的语气坚定起来，“时间紧迫，我打算马上动手。第一步需要摸清‘经济岗位责任制考核’的具体流程中的问题和所有涉及的数据项，特别是各岗位的量化指标、扣分细则以及最终的奖金核算公式。这些是程序的骨架。”

“对头！” 蔺总连连点头，显然对考绿君子思路的清晰和务实非常满意，“考核细则在劳资科有全套文档，原始数据则分散在施工队、加工厂、供应科等各个生产单位。你需要哪些支持，尽管开口。”

“我需要劳资科提供最详尽的考核规则文档，”考绿君子语速加快，思维在高速运转，“同时，希望您能协调各主要生产单位的负责人，允许我实地调研他们日常数据记录和传递的方式。特别是原始工时记录、材料消耗单、设备运行台账这些关键凭证，我得弄清楚它们产生的环节、频率和格式。只有把数据源头和流转路径摸透了，才能在pc-1500上设计出高效、准确的数据采集和录入方案。”

“没问题！”蔺总当即拍板，“劳资科那边我亲自打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资料随你调用。至于下基层调研，我在公司办公会上给各个单位打招呼下任务，你直接去找各单位的头儿，就说是我安排的，务必给你开绿灯，提供一切方便！记住，遇到任何阻力或者需要协调的地方，随时来找我。”蔺总的目光充满信任和期待，“放手去干，我等你的好消息！”

……

“考工，你那些网络图是绣花枕头！”工会主席黎亭桧将茶缸重重砸在会议桌上，褐色的茶渍在《经济岗位责任制考核流程》草案上洇开，“工人兄弟扛钢筋的手，拿不稳你那些洋码子！”

考绿君子起身，袖口扫翻的茶缸滚到荪云昌经理脚边。这位与自己亦师亦友的老领导，正用钢笔尾端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他陷入两难时的习惯。

“荪经理，您在武钢1700建设之前，可曾想过计算机能算清高炉的每一克温差？现在建设的宝钢，已经全面引进工业计算机系统！”考绿君子：“如果我们看不清第三次浪潮的趋势，现在拒绝它，就是拒绝未来！”

邯礼军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个因测量失误被撤职的山东汉子，此刻正享受着重回权力中心的快感。他轻轻弹了弹烟灰，灰烬落在考绿君子的草案上，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暗流与毒刃

深夜，考绿君子正与pc-1500搏斗。 汗珠顺着他的脊椎滑落，在工装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输出纸带上的网络图逐渐成型，每一个节点都牵动着上千个工序的命脉。

“考工，歇会儿吧。”党办主任程乔贞端着搪瓷缸进来，热气模糊了她的金丝眼镜，“邯礼军今天又去干部科了……”

话音未落，警报声骤然撕裂寂静。pc-1500的输出纸带上出现诡异的乱码。

次日清晨，干部科黄科长带着档案袋和纪委监察科樊科长找上门来，两人步履匆匆，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沉闷的回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股寒气随之涌入，卷起桌上图纸的边角。

“考工，关于你父亲的历史问题……”黄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笑容像手术刀般锋利，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有些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组织上要求我们彻底清查，确保档案的真实性。”他边说边将档案袋重重放在桌上，纸页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樊科长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低沉而威严：“在接受调查期间，工作暂时由邯礼军同志接替。这是纪律规定，考工，你需全力配合，不得有任何延误。”

考绿君子一惊，心头像被重锤击中。这是什么情况？父亲的历史问题从1963年参加工作起，不断地调查核实，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记不清有多少回了，档案里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吗？再说，这也不需要停止工作进行核实呀。他强压下涌起的怒火，指尖掐进掌心。考绿君子本想问，你们对我进行调查，党委宗书记知道吗？公司蔺总知道吗？继而一想，这样问，不妥！硬生生地把这个问话念头压了回去，喉咙发紧：“好，我积极配合。”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

只是，这样一来，打乱了考绿君子的工作节奏，占用和耽误宝贵的pc-1500袖珍计算机的研制开发时间。一旦延误，整个技术革新计划都将泡汤，让考绿君子心痛不已，仿佛心口被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