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酒令方酣敌舶至,画舫争锋陷僵局(2/2)

她见众人好奇,便索性说开了:“诸位可知,这江淮河上,除了我这‘听雪楼’,还有一位‘望月楼’的头牌苏小小姑娘,亦是色艺双绝,名动江州。”

“她素来与我不太对付,时常明里暗里要与我一较高下。前段时日,我幸得江南才子唐文瑄公子赠予一首《月下笛》,略压了她一头。”

“想是她心中不忿,不知花了何等重金,竟请动了名士周邦彦周先生,为她量身打造了一首《水龙吟·咏柳》,近日风头极盛,便开始频频向我发起挑战。”

她顿了顿,目光瞥向窗外那艘越来越近、灯火通明、喧闹无比的画舫,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与不屑:

“今晚,想必是有什么豪客包了她的画舫,她便特意借着酒兴,将船靠过来炫耀一番,存心要打压我的气势,搅了诸位的雅兴。真是……扫兴至极。”

果不其然,在一阵刻意抬高的喧嚣过后,隔壁画舫上传来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子声音:

“承蒙诸位贵客厚爱,奴家苏小小,今夜幸得诸位捧场,心中感念不尽。适才酒酣耳热,意犹未尽,奴家便再为大家献上由名士周邦彦周先生亲赠的《水龙吟·咏柳》所编排的新曲,权当为诸位助兴,还望诸位贵人莫要嫌弃。”

话音甫落,隔壁便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随即,那苏小小的歌声便袅袅传来。

她的嗓音确实清亮柔美,将《水龙吟·咏柳》中那借柳丝缠绕喻情思缱绻、以飞絮飘零叹身世浮沉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尤其那几句“拂堤杨柳醉春烟,系得行人住”,更是被她唱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极富感染力。

一曲终了,隔壁画舫上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与鼓掌声,喧闹之声几乎要掀翻船顶。

有人高声赞道:“妙极!妙极!此曲只应天上有,苏大家此唱,依我看,比那听雪楼云想容的《月下笛》更要动人心魄!”

紧接着便有人看似无意,实则刻意地接话,声音洪亮:“咦?隔壁不就是听雪楼吗?云想容大家可在船上?何不也出来唱和一曲,让我等也品评品评,看看是《月下笛》清雅,还是苏大家这《水龙吟》更胜一筹啊?”

这话语中的挑衅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随即,那苏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假意的劝阻与矫揉:“哎呀,诸位贵客快莫要如此说,更莫要去骚扰云姐姐。奴家画舫只是由此经过,凑巧与听雪楼比邻片刻罢了。若是因此打扰了云姐姐与贵客们的雅兴,那小小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这话看似在劝,实则将“骚扰”、“打扰”的字眼抛了出来,更是坐实了听雪楼被“比下去”的窘境。

隔壁的捧客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高声附和:

“苏大家太过谦了!您这仙音缭绕,隔壁若能听闻,那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何来打扰之说?”

“就是!怕是有些人听了自惭形秽,不敢应声了吧?”

“哈哈哈,今夜能得闻苏大家新曲,实乃幸事,某些旧调,不听也罢!”

种种明褒暗贬、夹枪带棒的挑衅与讥讽,伴随着肆无忌惮的笑声,清晰地穿透水波与船舱,一下下敲击在听雪楼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云想容的脸色已然彻底沉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对方这是有备而来,步步紧逼,就是要当着众多有头有脸的客人面,狠狠落她的面子,打压她的声势。

舱内的气氛,瞬间从方才的热烈欢愉,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云想容身上。

听着隔壁苏小小那婉转却难掩单调的歌声,以及那首虽精巧却意境有限的《水龙吟·咏柳》,陈洛心中微微一动。

平心而论,苏小小的嗓音条件确实不错,《水龙吟》的词也属上乘。

但听在陈洛这个见识过另一个时空音乐海洋的人耳中,这表演整体上显得过于单薄了。

曲调循规蹈矩,缺乏起伏和张力;歌词虽美,但篇幅短小,表达的情感层次不够丰富。

初听或许觉得新鲜,但细品之下,既缺乏直击人心的力量,也少了回味无穷的韵味。

就像一杯淡淡的清茶,解渴尚可,却无法让人沉醉。

“音乐的力量是共通的,”陈洛暗忖,“后世那些能够跨越时空、引起广泛共鸣的经典歌曲,其旋律的感染力、歌词的叙事性和情感冲击力,绝非这个时代的‘小曲’可比。若是拿出一首来,想必能对这时代的人造成降维打击。”

他抬眼看向云想容,只见她虽然强自镇定,但眉宇间那抹焦急与无奈却难以完全掩饰。

显然,面对苏小小这蓄谋已久的挑衅,她手中暂时没有能立刻扭转局面的王牌。

《月下笛》已是旧作,曲调框架与对方大同小异,即便唱出来,在“新”字上就落了下风,恐怕难以压下对方凭借周邦彦新作营造出的势头。

朱明远与张澈对视一眼,均微微蹙眉。

他们身份特殊,在此等风月争锋中贸然以势压人,不仅于礼不合,更容易暴露身份,绝非明智之举。

宋青云、林芷萱、楚梦瑶等人,虽满腹诗书,但终究是年轻学子,何曾经历过这等直白激烈的场面挑衅?

一时之间,也只能面露愤慨,却想不出有效的反击方法。

舱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尴尬,隔壁的喧闹与讥讽仿佛无形的巴掌,一下下扇在听雪楼众人的脸上。

云想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

难道今日,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那苏小小生生压过一头,颜面扫地吗?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凝滞的时刻,陈洛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神色有些苍白的云想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