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破晓·道丸初凝(2/2)
每一次旋转,都伴随着低沉如雷鸣的轰响。
那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能量运转引发的灵魂共鸣。林衍能清晰地“听”到——每一次旋转,道丸表面就会迸发出细密的金色电纹,电纹顺着经脉向上蔓延,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微微发麻;每一次旋转,道丸内部的青黑火焰与暗红血气就会激烈碰撞一次,迸发的能量冲击丹田壁垒,让整个气海都随之震荡。
这是破境的征兆,亦是生死玄关。
武道修行,自九品至一品,是打熬筋骨、凝练真气的过程。一品四境——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则是逐渐触摸天地法则、引动自然之力的阶段。而陆地神仙并非终点,在其之上,仍有更高境界。
林衍此刻,正站在一道关键的门槛前。
大宗师圆满→武圣初境。
所谓“大宗师”,是指玄、天象境高手的统称,意为在某一道上已达宗师之境,可开宗立派,传承武道。而“武圣”,则是超越宗师的存在——不再局限于某一道、某一法,而是以自身武道为核心,熔炼万千法则,铸就属于自己的“圣道”。
若要破境入武圣,需满足三个条件:
其一,修为达大宗师圆满,真气凝练如汞,精神圆融无瑕。
其二,悟透至少一条完整的“道”,并以此道为基,构建自身武道体系。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一界之气”为火,以“己心”为炉,熔炼出属于自己的“圣胎”。
前两个条件,林衍早已达成。混沌真意包容万物,本就是最上乘的“道”;修为方面,连番激战、吞噬界火、炼化逆命之气,也已将他的真气淬炼到极致。
唯独这第三个条件,卡住了他。
“一界之气”,并非指某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那么简单。那是世界的本源气息,是法则运转的具现,是亿万生灵命运交织形成的“势”。寻常武者终其一生,可能连感知都感知不到,更遑论收集、炼化。
林衍原本的打算,是寻一处天地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闭关数年,慢慢从天地间剥离、积累那一缕“界气”。虽然耗时漫长,但胜在稳妥。
然而昨夜一战,意外地为他打开了另一条路。
界火——来自仙门,本质是仙道大能炼化下界时使用的工具,其中天然蕴含着被炼化世界的“界气”残渣。虽然狂暴、虽然充满诅咒,但确实是最纯粹、最浓缩的界气载体。
逆命之气——来自战场两千亡魂,是众生在死亡瞬间迸发的反抗意志。它本身并非界气,却是最好的“催化剂”与“中和剂”。它能消解界火中的仙门诅咒,能调和界气的狂暴属性,能让炼化过程更加平稳。
二者在混沌真意的调和下交融,竟意外地凝成了这枚“双色道丸”。
道丸本身,就是最上乘的“炉火”。
现在,林衍需要做的,就是在道丸彻底稳定之前,将其作为火种,点燃最后的破境之火。而点燃这团火,需要更庞大、更精纯的“燃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北天空。
雁门关外,拓跋菩萨亲率的十万铁骑,正在疾驰而来。
十万身经百战的草原精锐,十万人的杀伐之气、血勇之志、冲锋之势,在战场上凝聚成的“军势”,正是天地间最狂暴、最炽烈、最适合点燃武圣之火的“燃料”!
若能以十万铁骑的军势为柴,以双色道丸为火,在雁门关前那座千年雄关之下,熔炼出自己的圣胎……
那么破境入武圣,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林衍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
意识如流水般渗入气海,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那不再是血肉之躯的内部,而是一片浩瀚的、混沌初开的虚空。
虚空中央,双色道丸静静悬浮。
近距离观察,才能感受到它的神异。青黑部分并非单纯的黑色,而是如同将整个夜空压缩其中,有细密的星光在深处闪烁,有流火般的纹路在表面游走;暗红部分也不是鲜血的红色,而是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暗红,仿佛凝固的岩浆,又像是干涸的血痂,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微的人影在挣扎、嘶吼。
道丸周围,环绕着三层能量漩涡。
最内层是银白色的混沌真意,如星云般缓缓旋转,不断从虚空中汲取微小的能量颗粒,融入道丸之中;中间层是淡金色的界火余烬,虽然微弱,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将靠近的一切都灼烧成最基础的粒子;最外层则是暗红色的逆命之气,如同血色的风暴,狂暴地冲刷着道丸表面,每一次冲刷都会带走一丝青黑色的火焰,又留下一点暗红的烙印。
三层能量,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是动态的、脆弱的。林衍能感觉到,道丸内部的两种力量始终在激烈对抗,每一次对抗都会消耗大量的能量。若没有外界补充,最多三天,这枚刚刚凝聚的道丸就会因为能量耗尽而崩溃、消散。
到那时,不仅破境无望,界火反噬与逆命之气的暴走,足以将他这具身体从内到外彻底摧毁。
“三天……”
林衍的意识退出丹田,重新睁开眼。
晨光已完全铺满断马崖,将昨夜的血污与焦痕照得无所遁形。北凉残军已经集结完毕,五百余骑——包括还能战斗的三百白马义从、两百陵州卫,以及数十名伤势较轻的俘虏被绑成一串,押在队尾——整齐地排列在崖心空地上。
徐凤年已骑在马上。
那是一匹从北莽将领处缴获的踏雪乌骓,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神骏异常。他换上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北凉轻甲,尽管甲胄上有多处破损,血迹也未完全擦净,但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依旧挺拔。他正低声与李肃、徐堰兵交代着什么,不时指向西北方向,表情严肃而专注。
温华站在林衍身侧。
少年也换了装束,是从北莽士兵尸体上剥下的一套皮甲,虽然不合身,但至少遮住了满身的伤口与血污。他手里依然握着那柄木剑,剑身上新增了几道裂纹,但剑尖处隐约有淡银色的光华流转——那是剑气初步稳固的迹象。经过昨夜连番血战,温华已正式踏入指玄境,虽然只是初境,但那份属于剑客的锐气,已在他身上逐渐成形。
“师父,”温华低声道,“我们真要赶去雁门关?”
林衍看向他:“怕了?”
“不是怕。”少年摇摇头,握紧木剑,“只是觉得……太快了。昨夜才打完一场,马上又要去下一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武道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与时间赛跑。”林衍淡淡道,“你若觉得累,可以留下,随重伤员一同撤回陵州城。”
温华猛地抬头:“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中燃起火光:“弟子只是……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江湖该有的样子。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今日并肩作战,明日可能就生死相隔。很累,很危险,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表达:“但是很真实。”
林衍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曾像温华一样,以为江湖就是刀光剑影,就是快意恩仇。后来才知道,江湖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是尔虞我诈,是明枪暗箭。但无论如何,那份最初的热血与赤诚,始终是支撑武者走下去的动力之一。
“那就跟紧我。”林衍转身,走向一匹已被亲兵牵来的战马,“雁门关这一战,会比昨夜凶险十倍。拓跋菩萨不是耶律雄基,十万铁骑也不是两千残军。你若去了,可能真的会死。”
温华翻身上马,咧嘴一笑:“弟子这条命是师父救的,若是为师父战死,也算还了恩情。”
林衍不再说话。
他翻身上马,握住缰绳。青衫在晨风中微微拂动,眉心那道淡金色火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最后看了一眼断马崖——这片埋葬了数千生命的战场,这片让他凝聚出道丸的生死之地。
然后,策马向前。
徐凤年见他动身,手中马鞭扬起:“出发——目标,雁门关!”
铁蹄再起。
五百余骑如一道钢铁洪流,冲出断马崖,踏过原野上尚未干涸的血洼,碾过倒伏的旗帜与兵器,朝着西北方向那道紫黑色的狼烟,疾驰而去。
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大地上,如同一条黑色的河流,逆着光的方向,流向下一场血火。
而林衍丹田内,那枚双色道丸,在感受到主人高昂的战意后,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了一分。
青黑与暗红,在旋转中愈发深邃。
就像在积蓄力量,等待着在某个关键时刻——
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