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又开天门(2/2)

雁门关外,十里焦土。

十万铁骑的痕迹仍在:丢弃的兵甲、倒伏的旗帜、烧焦的马尸、干涸的血洼……但在月光下,这些战争的残骸竟显出一种诡异的宁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仿佛杀戮从未发生。

只有那座百丈炉鼎,仍在燃烧。

鼎身已从虚幻转为半实,金色的火焰在鼎内翻滚,火光照亮了方圆数里,将月光都逼退三分。鼎壁上的三千枚金色符文已完全成形,每一枚都在缓缓旋转,释放着淡淡的道韵。

那是林衍以十万军势为柴、以天道雷龙为薪、以自身圣胎为火种,炼出的“武圣道火”。

此火不熄,圣境永固。

林衍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也收回外放的气机。

脑后那轮金红光环重新浮现,但光芒已内敛许多,不再刺目,而是如温玉般柔和。光环缓缓收缩,从尺许大小压缩至鸽蛋大小,最终化作一枚实体般的金色丸子,“滴答”一声,沉入丹田气海深处。

丸子入海的瞬间,整个气海为之沸腾。

亿万金色光点自丸子表面散开,融入气海的每一滴“海水”,将原本银白色的混沌真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真气质变,开始自发运转周天,每运转一圈,肉身便强化一分,圣境便稳固一分。

武圣之境,初成。

林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层次已经发生了本质的跃迁。

寿元暴涨,可达五百载;

肉身不朽,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真气化神,一念可引动天地之力;

更重要的是,对“道”的感悟,已从之前的“触摸”,变成了如今的“驾驭”。

就像之前他是在河流中游泳,虽然熟悉水性,却仍要受水流制约;而现在,他成了站在岸上的观者,可以看清河流的每一道波纹,可以预测河流的每一次转向,甚至可以……伸手,改变河流的走向。

这就是武圣。

以武入道,以道成圣。

他抬起头,望向更高处的天空。

那里,云层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不是自然的风卷云舒,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在干涉——云层自中心向四周退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的帷幕,露出帷幕后深邃的星空。

但星空之中,有一点光在亮起。

起初只是针尖大小,在亿万星辰中毫不起眼。但随着云层退散,那点光在迅速扩大、变亮、凝形——

最终,化作一座门。

门高九丈,宽三丈,通体以白玉雕成,门框上刻满了古老而神秘的符文。符文不是此界文字,也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而是“道则”的直接显化,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天地至理。

门扉紧闭,但门缝中有光芒渗出。

那不是星光,不是月光,而是一种更加纯净、更加高远、更加……“非人间”的光。

光中有仙音渺渺,似有仙女歌唱,似有天官诵经;

光中也有雷霆滚滚,似有天兵擂鼓,似有神将呵斥。

仙音与雷霆交织,诱惑与警告并存。

林衍知道,那是什么——

天门。

是李淳罡一剑开天门时,借道飞升的天门;

是王仙芝以力破天时,强行叩开的天门;

是此界武者达到陆地神仙境界后,天道自然开启的“超脱之门”。

跨过此门,便可飞升上界,褪去凡胎,成就仙位,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这一次,天门并非自然开启。

也不是李淳罡、王仙芝那般的“借道”。

而是林衍以自身武圣气机,强行撑开的“破界之门”!

因为他的境界,已经超越了此界天道所能容纳的极限。就像水满则溢,就像月满则亏,当个体生命的力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要么自我压制,要么……破界而出。

天道给了他选择:

压制修为,留在此界,做人间武圣;

或者,跨过天门,飞升上界,做天上仙人。

仙音在诱惑,告诉他上界有长生之法,有大道真传,有无尽资源;

雷霆在警告,告诉他此界已无法容纳他的成长,若强行滞留,必遭天谴。

林衍静静看着那座白玉天门。

看着门缝中渗出的仙光,看着门框上流转的道则,看着那扇通往更高维度的门户。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衡山派的小师弟,想起笑傲江湖的刀光剑影;

想起北凉世子的烈酒,想起断马崖的血火;

想起温华那柄木剑,想起李淳罡那声长笑;

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人,想起那些尚未完成的约定。

然后,他笑了。

笑容很淡,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他收回目光,转身,不再看那座天门。

而是看向雁门关,看向关楼上那些正在仰望他的人——

徐凤年扶着垛口,蟒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眼中有关切,有担忧,有不舍;

温华握着木剑,站在师父身后,少年眼中满是崇拜,却也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黯然;

李肃按着刀柄,身后是残存的白马义从与陵州卫,每一个人都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如松;

更远处,关内的营房中,那些重伤未死的士卒挣扎着爬起,透过窗户望向这里,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未来的茫然。

他们在看他。

在看这道刚刚拯救了雁门关、拯救了北凉、甚至可能改变了整个天下大势的青衫身影。

在看这位以一人之力击溃十万铁骑、斩断天道雷龙、证道武圣的……传奇。

林衍望着他们,望着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望着那些在血火中依旧闪亮的眼睛。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春风化雨,温柔地拂过每一个人的耳畔:

“我林衍,今日证道武圣。”

“却仍是北凉之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关楼,扫过关内,扫过关外那片焦土,扫向更南方的中原大地:

“天门虽开,可我还有约定未践,还有故人未归,还有……人间烟火未赏。”

“待我此间事了——”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仍在空中悬浮的白玉天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再携人间意,踏天而上。”

话音落,他抬手,对着天门,轻轻一按。

不是攻击,不是破坏,而是……“闭合”。

就像主人送客时,轻轻带上房门。

轰!

白玉天门剧烈震颤。

门框上的道则符文疯狂闪烁,仙音骤然尖锐,雷霆瞬间狂暴。天门在抗拒,在挣扎,在不甘——它已为此界千年来最惊艳的天才敞开,却被对方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拒绝。

但抗拒无效。

在武圣意志的碾压下,天门开始缓缓闭合。

门缝中的仙光逐渐暗淡,门框上的符文逐一熄灭,仙音与雷霆也渐渐远去、消散。

三息之后,天门彻底消失。

云层重新合拢,星空恢复原状,月光依旧清冷。

仿佛刚才那座通往仙界的大门,从未出现过。

唯有林衍眉心的圣纹,在这一刻彻底固化,化作一枚永恒的金色烙印。

霞光自东方天际泛起。

不是朝阳,而是月华与某种更高层次能量交织产生的异象——万丈霞光如锦缎铺展,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流转,将整个雁门关映照得如同仙境。

霞光落在林衍身上,落在他的青衫,落在他的长剑,落在他眉心的圣纹。

如披圣火,如沐神光。

他缓缓落地,足尖轻点,已至关楼。

徐凤年迎上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华眼睛发亮:“师父,您真的……不成仙?”

林衍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仙有什么好?不如人间一碗酒。”

李淳罡不知何时也上了关楼,老人提着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不如人间一碗酒’!”

“林小子,你这脾气,对老夫胃口!”

笑声中,老人将酒葫芦抛来。

林衍接过,仰头长饮。

酒是北凉最烈的烧刀子,入喉如刀,烧心似火。

但这一刻,这口酒,比任何仙酿都要甘美。

因为这是人间的酒,是活着的味道。

远处,十万铁骑溃散的烟尘,终于彻底平息。

北方的夜空下,草原重归寂静,唯有那条深达十丈的“界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辉,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大地之上,也烙印在历史之中。

雁门关,守住了。

北凉,保住了。

武圣,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