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龙虎问道 · 血债血偿(1/2)
龙虎山,道教祖庭,七十二峰拱卫,状若龙盘虎踞。
当车队驶入其地界时,一股与江南温柔、北凉肃杀、徽山陈腐皆然不同的磅礴气息,便如同无形的大幕,缓缓笼罩下来。
山是好山,灵秀中透着巍峨。云雾常年缭绕峰峦之间,宫观楼阁依山势而建,或隐于林间,或耸立崖畔,飞檐斗拱在日光云霞映照下,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庄严肃穆。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不仅浓郁远胜他处,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秩序感”,仿佛被无形的道韵梳理过,温顺而纯净,吸纳入体,对修行道门正宗功法者大有裨益。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洞天福地表象之下,林衍的混沌真意却感知到了更为复杂深邃的东西。
庞大的、与离阳王朝国运紧密纠缠的“官方气运”,如同一条淡金色的巨龙,盘踞在龙虎山核心区域的上空,威严厚重。与之交织的,是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源自道教本身传承与万千信徒香火愿力汇聚而成的“道教气运”,呈现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紫金之色,生生不息。这两股巨无霸般的气运并非简单叠加,而是以一种精妙的方式相互渗透、支撑,共同构成了笼罩整个龙虎山地域的强大“势”场。
这“势”场既是一种庇护,也是一层无形的桎梏与审视。任何踏入此地的生灵,其自身的气运、修为、乃至心念,都会受到这庞大意场的隐隐压制与映照。
徐凤年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杀意,与这祥和庄严、秩序井然的道境格格不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异常刺眼。在他踏入山门范围的那一刻,龙虎山深处,那庞大的气运“势”场便产生了一阵极其隐晦的涟漪波动。与此同时,山中各处,至少不下十道强横的气息被惊动,或冰冷,或漠然,或隐含怒意,遥遥投注而来。
山门处,早有准备。
一位身着紫色天师道袍、头戴芙蓉冠、面容清癯、长须飘飘的老道,率领着数十位青衣道士,早已在此“恭候”。老道气息沉凝,已达指玄境中后期,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天师府中一位辈分颇高的赵姓长老。
“北凉世子大驾光临龙虎山,不知有何贵干?”赵长老稽首行礼,动作规范,语气却平淡疏离,目光在徐凤年、李淳罡、林衍身上扫过,尤其在感知到李淳罡那深不可测、如同深渊的气息时,瞳孔微微一缩。
“游历江湖,途经宝山,特来拜会。听闻龙虎山道法玄妙,亦想寻访一位故友。”徐凤年面色平静,语气不卑不亢,将杀意完美收敛于冰冷之下,但那份骨子里透出的坚决,却瞒不过有心人。
“哦?不知世子欲寻哪位故友?”赵长老追问,带着审视。
“徽山,轩辕青锋。”徐凤年淡淡道。
赵长老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轩辕青锋继任徽山家主后,与龙虎山关系微妙,她本人似乎已于前日秘密抵达龙虎山地界,但行踪隐秘。徐凤年此言,是确有其事,还是借口?
“龙虎山乃清修之地,近日正值斋醮大典前夕,恐不便接待外客长时间停留。世子若仅为访友,不如留下信物,由我天师府代为转达?”赵长老话语客气,实则逐客。
徐凤年尚未回答,旁边一直抱着胳膊、耷拉着眼皮的李淳罡,忽然“啧”了一声,仿佛被苍蝇吵醒般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
就这一眼。
没有剑气,没有威压。
但一缕纯粹到极致、高渺如九天苍穹、却又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束缚的“剑意”,如同无声的微风,拂过山门前每一寸空间。
刹那间,赵长老及身后所有道士,无论修为高低,尽皆心神剧震!仿佛一柄无形却真实无比的神剑,悬于每个人眉心三寸之处,冰冷的锋锐之意直透灵魂!他们体内的真气瞬间凝滞,与天地灵气的联系都仿佛被这缕剑意“切断”了一瞬!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长老的后背。他脸色煞白,看向李淳罡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陆地剑仙!这绝对是陆地神仙境的剑意!而且绝非初入,其纯粹与高度,远超想象!
原本准备好的后续推诿与强硬话语,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龙虎山的待客之道,便是将客人拦在山门外盘问?”李淳罡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敢。”赵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悸动,侧身让开道路,声音干涩道:“既然世子执意要访友问道……请。只是山中清规戒律繁多,还请诸位……遵守。”最后两个字,说得极其艰难。
徐凤年不再多言,迈步前行。李淳罡晃晃悠悠跟上。林衍走在最后,经过山门时,混沌真意无声铺开,更加细致地感知着龙虎山的“地脉”与“气运网络”。他清晰地“看”到,在他们进入后,山中气运的流转出现了数处不自然的“结节”和“漩涡”,显然是某些阵法被暗中启动,或是有高手在特定位置聚集、监视。整个龙虎山,看似放行,实则已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有意思。”林衍心中淡然,紧随队伍,进入这天下道门最为核心也最为危险的漩涡之中。
天师府将徐凤年一行人安置在一处位置相对偏僻、但还算清净的客院。院外明显加强了“护卫”,实为监视。
是夜,月隐星稀。
客院中,徐凤年盘坐榻上,尝试静心调息,但白日强行压下的杀意与那份源自梦境的冰冷恨意,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心神不宁。
子时刚过,异变陡生。
客院中弥漫的淡淡檀香气味,似乎变得浓烈了一丝,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极其隐晦的、仿佛陈年棺木与香火灰烬混合的腐朽气息。徐凤年只觉得眼皮陡然沉重,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袭来,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不对!”他心中警铃大作,试图运功抵抗,但精神却如同陷入泥沼,迅速沉沦。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被拖入某个未知深渊的刹那,一股温润、浩瀚、带着包容一切又仿佛能定住地火水风的奇异力量,如同清凉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涌入他的识海,护住了他最核心的一点灵光。是林衍的混沌真意!
与此同时,林衍本体在隔壁房中睁开了眼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针对徐凤年精神层面的诡异牵引。“梦境牵引?好高明的手段,依托龙虎山地脉与气运,悄无声息……”他心念一动,“万法道种”微微旋转,不仅稳固住徐凤年本体心神,更分出一缕极其精纯、融入了一丝“隐匿”、“同化”特性的混沌神念,如同最细微的尘埃,附着在那牵引之力上,随之“潜入”了那个即将成型的梦境。
眼前光影变幻,冰冷、檀香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衍(以神念视角)与徐凤年的意识(被保护状态),一同“出现”在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建筑制式,似是离阳京城的某处深宅大院,夜色深沉,但庭院中灯火通明,却又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静谧与肃杀。
然后,他们看到了她。
一袭白衣,立于庭院中央,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年轻时的北凉王妃吴素。她容颜绝丽,眉宇间英气逼人,但脸色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黑暗。
来了。
阴影蠕动,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包围。
为首几人,形象远比徐凤年自己梦境中清晰百倍!
一个身穿离阳宫廷高级供奉袍服、面容阴鸷、手持一串漆黑念珠的老僧——杨太岁!他嘴唇翕动,无声的咒文念诵,一股阴冷污秽、专门消磨人气运与精神的力量,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罩向吴素。
几名身穿龙虎山天师道袍、但眼神冷漠毫无道门清静之意的道士,手持符箓、法剑,脚踏罡步,迅速布下一个雷光隐隐的困阵,封锁四方退路,道道掌心雷蓄势待发。
一名身着西域密宗僧衣、面带诡异笑容的番僧,手结古怪印诀,道道肉眼难辨的黑色气流如毒蛇般游弋,伺机袭扰。
更令人心悸的,是阴影最深处,那几道仅仅露出轮廓、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黑影。他们似乎才是主导,冰冷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必死的猎物。
“呵。”吴素冷笑一声,毫无惧色,长剑一振,清越剑鸣响彻庭院,“藏头露尾的鼠辈,也配拦我?”
大战瞬间爆发!
吴素剑光如练,清冷凌厉,带着北凉女子特有的决绝与飒爽。她身法如电,在围攻中穿梭,剑光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斩碎袭来的雷光,劈开阴毒的咒力,挑飞诡异的黑气。
但敌人太多了,配合默契,手段歹毒。杨太岁的削运咒术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她的护体真气与精神;龙虎山道士的雷法困阵限制了她的腾挪,掌心雷威力不凡;密宗番僧的咒印刁钻阴损,专攻心神与经脉窍穴;而那几道黑影,虽未直接全力出手,但偶尔探出的攻击,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与诡异的规则,迫使吴素不得不耗费大量心神应对。
鲜血,开始飞溅。
一道掌心雷擦过她的肩头,留下一片焦黑。
杨太岁的念珠虚影击中她后背,让她身形一晃,嘴角溢血。
密宗咒印带来的冰冷僵直,让她动作慢了半拍,被一道黑影的指风划破手臂,深可见骨。
白衣,渐渐被染红。点点猩红,在月光与灯火下,触目惊心。
徐凤年的意识在林衍的保护下剧烈波动,恨意、愤怒、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冲上去,想怒吼,想将那些黑影撕碎,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围攻中浴血苦战,剑光逐渐黯淡,身影开始踉跄。
他能清晰地看到母亲眼中那不屈的意志,也能看到那深处一闪而逝的疲惫与……对远方亲人的眷念。
最终,在一声清叱中,吴素似乎动用了某种损耗本源的秘法,剑光骤然暴涨,如同回光返照,强行劈开一道缺口,身影化作流光遁走,留下一地狼藉与愤怒的敌人。
梦境画面开始模糊、崩解。
但在最后消散前,一个苍老、腐朽、带着无尽恶意与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声音,直接在徐凤年与林衍的“耳边”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看见了吗?这就是逆势而为的下场。血脉中的罪孽,终究要偿还。沉沦吧,恨吧,这将是你力量的源泉,也是你毁灭的开端……呵呵呵……”
是赵黄巢!或者说,是附身于赵黄巢身上的那个存在!
梦境彻底破碎。
客院中,徐凤年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赤红,浑身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房间内的温度骤降。若非林衍的混沌真意一直护持,他恐怕已心神受损,被这充满恶意的梦境种下更深的心魔。
林衍的神念回归本体,眼中混沌星云缓缓旋转,带着一丝冷意。“好一个‘梦境问心’,好恶毒的手段。”他不仅护住了徐凤年,更借此机会,近距离解析了赵黄巢这手神通。这并非纯粹幻术,而是以磅礴精神力结合龙虎山部分地脉气运与香火愿力,构筑的临时“精神领域”,能牵引目标的因果记忆碎片,加以扭曲放大,直攻心神弱点。其中涉及的气运牵引、因果窥探技巧,虽然邪恶,却也展示了此界精神领域运用的一个高深方向。
“杨太岁……龙虎山道士……密宗番僧……还有那些黑影……”徐凤年低语着,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杀意。梦境中的细节,仇人的面目、手段,已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这笔账,就从最近的开始算。”他缓缓握紧拳头,指尖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却浑然不觉疼痛。
龙虎山脚下,铁门关。
此地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官道至此变得狭窄崎岖,是通往龙虎山后山及另一处离阳秘密据点的必经之路之一。
根据北凉拂水房不惜代价传来的最新密报,以及梦境印证,当年参与者之一、离阳王朝重要供奉杨太岁,近日正秘密前往铁门关另一侧的某处皇家道观“祈福”,实则为某项隐秘仪式护法或执行特殊任务。今日,便是其返程经过铁门关之时。
天色阴沉,山风呼啸。
杨太岁的队伍不算庞大,仅有十余骑护卫,以及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布有防护阵法的马车。他本人端坐车内,闭目养神,手中依旧捻着那串漆黑念珠,周身散发着阴冷晦涩的气息。作为离阳王朝豢养的顶尖术士之一,他精擅咒杀、削运、窥探天机,虽实战搏杀非其所长,但保命手段极多,更与龙虎山气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地位超然。
队伍行至铁门关最狭窄处。
突然!
两侧山崖之上,滚木礌石轰然落下,瞬间砸乱了队伍阵型,烟尘弥漫!
“敌袭!”护卫惊呼,但训练有素,迅速结阵防御。
然而,攻击远不止于此。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山林、石缝中扑出!他们衣着各异,但行动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招招狠辣,直取护卫要害。正是徐骁早已安排潜伏于此的北凉死士与听潮亭高手!其中甚至有两三名指玄境的好手,气息凌厉。
更远处,隐约可见徽山特有的服饰身影闪动,轩辕青锋亲自带队,封锁了关隘两头,并布置了干扰通讯、阻断气机感应的简易阵法,防止消息过快走漏。
杨太岁在马车遇袭的第一时间便已惊醒,神识扫出,脸色顿时阴沉如水。“北凉余孽?好大的胆子!”他虽惊不慌,冷哼一声,手中漆黑念珠光芒一闪,一层灰蒙蒙、带着不祥气息的光罩将马车护住。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无质却令人心悸的咒力波动扩散开来,试图削弱来袭敌人的气运与精神,制造混乱,并暗中向龙虎山方向发出求救讯号。
但他立刻发现,情况不对。
那求救的讯号如同泥牛入海,在离开马车不远后,便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而柔韧的“膜”,被扭曲、消弭,难以有效传递出去。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散发的削弱咒力,在触及那些北凉死士时,效果似乎大打折扣,仿佛他们身上蒙着一层能隔绝、稀释诅咒的奇异力场。
“有高人插手!”杨太岁心中凛然,目光锐利地扫向战场外围。
那里,林衍静静立于一块巨石之上,青衫在山风中微拂。他并未直接出手攻击,只是将自身初成的“混沌天象领域”,以一种极其精微的方式,悄然笼罩了方圆百丈的核心战场区域。
这领域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领域内,混沌意韵流转,演化生灭。它并非硬性阻挡,而是如同一个不断变化的“过滤器”和“干扰器”。
杨太岁试图外传的、带有特定精神印记与气运联系的求救波动,一进入领域范围,便被领域内流转的混沌意韵“同化”、“打散”,失去原有指向性与穿透力。
他那专门针对个人气运与精神的阴毒咒力,在领域中同样受到干扰与削弱。混沌领域本身蕴含的“包容”、“演化”特性,使得单一属性的诅咒之力如同滴入大海,被迅速稀释、分解其部分恶毒意念,难以集中生效。
甚至,领域对杨太岁那些护卫的行动,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压制与迟滞效果,让他们感觉真气运转不如平时顺畅,反应慢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线。而北凉死士们,则隐隐感觉精神更为凝聚,出手更加果决。
此消彼长之下,北凉一方占据了明显优势。死士们悍不畏死,高手猛攻不止,杨太岁的护卫很快死伤惨重。
“竖子敢尔!”杨太岁又惊又怒,终于坐不住,掀开车帘跃出。他毕竟是接近天象境的人物,虽不擅近战,但修为摆在那里。只见他双手结印,口中咒文急促,周身灰光大盛,凝聚成数道狰狞的鬼首虚影,咆哮着扑向冲得最前的北凉高手,同时那串漆黑念珠脱手飞出,化作一道乌光,直取指挥全局的一名北凉指玄境头目!
然而,就在乌光即将击中目标的刹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凤年,动了。
李淳罡并指,一缕纯粹剑意悄无声息地萦绕在徐凤年身周,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剑意护膜”,专门防护精神咒力侵蚀。
徐凤年身化残影,北凉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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