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劝说(2/2)
苹果嘉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朋友的话语像暖流,试图渗透她冰封的固执。
但她很快又硬起了心肠。
为什么?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呐喊。
因为她是苹果嘉儿,是甜苹果园的脊梁!
父母将果园扩张,是信任,是荣耀,她不能在他们归来时,让他们看到这片象征着家族心血的土地,是依靠别马的帮助才完成收获的。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份信任,玷污了苹果家族的骄傲,那种深植于血脉中,从她学会走路就开始被灌输的“自己的活儿自己干”的信条。
因为她害怕。
她习惯了做那个给予帮助、值得依赖的角色。
她无法想象自己露出疲态、承认无能的样子被朋友们看见。
那层“永远可靠”的外壳是她最坚硬的保护,也是她最沉重的枷锁。
一旦碎裂,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暴露脆弱?那比连续劳作三天三夜更让她恐惧。
更因为……
一种扭曲到极致的“诚实”。
她对自己发过誓,对家人做出过承诺——“我能行”。
如果现在求助,那岂不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诚实?
她苹果嘉儿,可以累,可以痛,但绝不能对自己说谎!
这种对“承诺”和“诚实”的极端坚持,此刻成了将她禁锢在疲劳地狱里的最坚固的锁链。
这些翻滚的、灼热的思绪在她脑海中奔腾,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最终化为更加倔强的宣言:“没有为什么!俺就是能行!这才哪到哪?俺还能踢!”
“俺不需要任何马帮忙……你们的好意俺心领了,但请回吧,别耽误俺干活!”她再次试图绕过曦辉暖暖。
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甚至试图再次绕过他去踢树,曦辉暖暖只觉得一股酸涩的焦灼感堵在胸口。
他没有提高音量吼叫,反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分量,那里面包含的不是怒气,而是痛心和不忍。
“苹果嘉儿……”他再次挪动身体,稳稳地挡在她和果树之间,紧紧盯着她,试图捕捉她躲闪的目光。
“看看你自个儿……真的看看……你站都快站不稳了,嘉儿。”
他的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沉重的陈述。
他抬起蹄子,轻轻指向不远处几个滚落到沟渠里的、她刚刚踢下的苹果,语气里带着无力:“你看那边……”
“果子掉进去,捞都捞不回来,最后只会烂掉。你这不叫收获,嘉儿,你这是在糟蹋你自己,也在糟蹋苹果树的心血。”
他了解她,太了解了。他知道“浪费”和“糟蹋”这两个词,比任何别的指责都更能刺痛一颗真正热爱土地和收获的农夫的心。
他看着她因汗水和疲惫而显得苍白的脸,语气变得更加复杂,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不容错辨的担忧: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苹果家的骄傲嘛,‘自己的活儿自己干’,从小听到大,也刻进你骨子里了。我懂。”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更像一根针,试图刺破她厚厚的防护壳:“可嘉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份‘坚持’,现在正狠狠地砸在真正关心你的马的心上……”
“砸在我和紫悦的心上……我们看着你这样,心里比被苹果砸了还难受……”
他没有用“别人”这个模糊的词,而是具体地指出了“俺和紫悦”,将她的行为与对朋友的伤害直接联系起来。
他知道她重视朋友,胜过重视她自己。
“是,你向麦托什哥保证了,向伯父伯母保证了。”
“可他们让你保证的是‘收完苹果’,还是‘必须把自己累死也不能接受一点帮助’?” 他试图用最朴素的逻辑去瓦解她极端的想法。
“要是他们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是会为你‘独自扛下所有’感到骄傲,还是会心疼得骂你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傻姑娘?”
他的话语里没有攻击,只有一种带着心疼的诘问,仿佛在引导她去思考一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
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恳求的意味,那是只有对极少数极其在乎的伙伴才会流露出的柔软:
“嘉儿……算我求你好吗……”
“不要这样……就这一次,别再把所有东西都一个人扛了。”
“承认需要帮助……这不丢脸,真的……”
“哪怕是那强大的露娜公主都需要别的小马的帮助……更何况你呢?”
“这并不丢脸……”
他的话像温水,一点点渗透,而不是用锤子猛砸。
既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又试图理解她的初衷,最后落脚点在于朋友的关心和心疼,以及一种卑微的请求。
他的话像温水,一点点渗透。
然而,正是这最后一句近乎卑微的恳求,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猛然照出了苹果嘉儿自己都未曾直视的、近乎丑陋的固执。
她看到了什么?
在曦辉暖暖那双清晰地映出她倒影的眼眸里,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坚韧不拔的农场主,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她看到一个鬃毛凌乱、眼窝深陷、目光里燃烧着骇人疯狂的陌生小马。
一个正用自己偏执的“坚持”当作武器,狠狠刺向那些最深爱、最关心她的家马和朋友的混蛋!
那冰冷的倒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防御和伪装。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在用伤害自己、浪费收获、折磨关心者的方式,去扞卫那可笑的、扭曲的“骄傲”?!
麦托什哥哥的担忧……史密斯婆婆沉默的守望……紫悦理性的关怀……还有暖暖……
这个从小就跟在她身后不着调喊她“嘉儿~jie~jie~”、会和她一起玩闹、在她难过时会安静陪她看日落的小马?
那匹小马在自己的心中的地位变得有些不一样,不是朋友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家人……
尽管她一直固执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照。
强烈的愧疚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几乎窒息。
她想立刻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大声喊出来:“对不起!我错了!我需要帮助!我真的撑不住了!”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那示弱的、承认自己软弱的话语,比举起千斤巨石还要艰难。
要强的自尊,像一副沉重的镣铐,锁死了她求救的本能。
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眼神里的烦躁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令人心碎的茫然和深深的自我谴责。
“暖暖……” 苹果嘉儿的声音彻底哑了,破碎得不成样子,所有的防御都在那汹涌的愧疚中土崩瓦解。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蹄子有些慌乱地环住了曦辉暖暖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他温暖柔软的奶油色鬃毛里。
那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淡淡草药清甜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让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随即是更深沉的酸楚涌上鼻尖。
“对不起……对不起……” 她闷闷地、一遍遍重复着,声音哽咽,灼热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颈侧的毛发。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是在寒风中失去了所有遮蔽。
“我不该……不该这么做的……让你们担心了……”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更用力地收紧蹄子,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曦辉暖暖的身体在她扑上来时微微僵硬了一瞬,但几乎是立刻便放松下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起一只前蹄,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轻轻环住苹果嘉儿因抽泣而剧烈起伏的脊背,另一只蹄子则小心翼翼地、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肩膀。
那些尖锐的指责带来的刺痛,在她崩溃的眼泪和颤抖的拥抱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他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渗透鬃毛,熨贴在皮肤上,感受到她身体里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正发出无声的哀鸣。
此刻,透过她破碎的道歉和崩溃的哭泣,他听到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透支。
她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累,累到灵魂都在发出呻吟。
“没事了,嘉儿,没事了……”
暖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超越他年纪的包容,轻轻响在她耳边。
“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 他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你只是太累了……累到哪怕是苹果嘉儿都扛不住了……”
苹果嘉儿没有回答,只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无声地默认了。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依靠与谅解,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不至于彻底散架的力量。
但也仅仅是片刻……
那该死的骄傲又在拉扯她,提醒她不能这样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