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园为界（2/2）
南宫陌猛地转过身！
面具后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淬毒的利刃般，钉在了瘫在泥水里的李晚晴身上！那眼神里的痛苦和暴戾非但没有因为看到遗物而消退，反而更加汹涌澎湃！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要将所有的毁灭欲望都倾泻在她身上！
“是你……都是因为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刻骨的恨意！仿佛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就是导致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他一步踏前，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再次向她逼近！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再次朝着李晚晴脆弱的脖颈狠狠抓来！
李晚晴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她甚至能闻到那手上浓重的血腥味！她想躲，想逃，但身体如同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和窒息并未降临。
那只带着血腥和毁灭气息的手，在距离李晚晴咽喉不足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
冰冷的雨水砸在李晚晴紧闭的眼睑上，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滑落，如同泪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散发出的、几乎要灼伤皮肤的狂暴气息和浓重血腥味，近在咫尺！
为什么停下？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侥幸，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被雨水和恐惧的泪水浸染。她看到南宫陌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僵硬地停在半空。手背上的青筋依旧虬结暴凸，鲜血混着雨水，沿着他冷白的手指不断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砸开一朵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而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咽喉上。
他的视线，穿透了她，穿透了冰冷的雨幕，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悲痛，投向了她的身后——投向了那株正在雷火与暴雨中痛苦燃烧、树心洞开的枯死古梅！投向了那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紫檀木匣和半枚染血玉佩！
那目光里的痛苦如此浓烈，如此深沉，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绝望和哀恸。那不仅仅是被触及逆鳞的愤怒，那是一种……被硬生生撕开灵魂最深处、最鲜血淋漓的伤口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剧痛！
李晚晴顺着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火光在雨水的浇灌下渐渐微弱下去，浓烟滚滚。那被天雷劈开的巨大裂口如同地狱的入口，狰狞地敞开着。紫檀木匣的一角在焦黑的木屑中更加清晰，那半枚染血的羊脂白玉佩，在残余火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凄美而诡异的温润光泽。
玉佩上那个模糊的篆字——“宸”，此刻似乎也清晰了几分。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银面具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如同惊雷般在李晚晴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宸妃！南宫陌的生母！那个在他年幼时便“暴毙”宫中、死因成谜的羽国先帝宠妃！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哑婆老仆的恐惧，这株被遗忘在废墟的古梅，树心深处藏匿的遗物，南宫陌那毁容的剧毒，他对这株树的异常反应，以及此刻这足以湮灭灵魂的巨大悲痛……
这株梅树……必定是宸妃生前所植！这树洞里的遗物……是她留给幼子最后的念想？还是……她惨死的证据？！
李晚晴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她窥见的，不是简单的秘密，而是……一个皇子最深沉的血泪，一个母亲最惨烈的死亡！这比任何禁忌都要沉重千倍万倍！
难怪……他会如此暴怒！如此痛苦！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李晚晴猛地转头！
只见僵立在雨中的南宫陌，身体猛地一晃！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面具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紧接着，一道刺目的、暗红色的血线，如同蜿蜒的毒蛇，猝然从他紧抿的嘴角……溢了出来！
鲜血！他吐血了？！
那暗红的血线，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被稀释、拉长，滴落在他深色的锦袍前襟，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色！
巨大的惊骇瞬间攫住了李晚晴！他……他怎么了？旧伤复发？还是……急怒攻心？！
南宫陌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狂风中的危楼！他猛地抬手，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厉！
面具后的眼神，在剧痛和狂怒的冲击下，变得更加混乱而危险！如同濒临失控的凶兽！他不再看那燃烧的古梅，不再看树洞的遗物，那燃烧着地狱烈焰的目光，再次死死地、带着一种更加狂暴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锁定了瘫在泥水里、如同蝼蚁般的李晚晴！
“你……看到了……”他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彻骨的杀意，“你……必须死！”
那只停在半空、沾满鲜血的手，再次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朝着李晚晴脆弱的脖颈，狠狠抓下！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再无半分迟疑！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将李晚晴彻底吞噬！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刺破雨幕！李晚晴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那冰冷手指的扼杀！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殿下——！殿下——！”
一阵焦急而惶恐的呼喊声，伴随着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猝然从废墟入口的方向传来！声音在雷雨的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穿透了这方充斥着杀意和绝望的小天地！
是管家！冥王府那位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老管家！
南宫陌那带着毁灭力量、即将扼住李晚晴咽喉的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拉扯，硬生生地……再次停滞在距离她皮肤毫厘之处！
狂暴的杀气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凝滞！他猛地转头，面具后那双混乱而危险的眼眸，如同燃烧着余烬的火山，死死地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老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废墟，浑身湿透，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惊惶和焦急！他甚至顾不上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之中，声音带着哭腔，嘶声喊道：
“殿下！宫……宫里来人了！是……是陛下的贴身大总管！带着圣旨！已经到了王府正厅！说……说是陛下听闻边境有异动，心忧殿下安危，特派御医前来‘问诊’！此刻……此刻正等着殿下接旨！”
如同平地惊雷！
“陛下？”
“圣旨？”
“御医问诊？”
这几个字眼，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南宫陌周身翻腾的杀意和狂怒！他眼中的混乱和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极致危险的警觉！
皇帝！
他的“好”皇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心神剧震、旧伤（或毒）被引动、最虚弱也最无法掩饰的时刻！派来了他最信任的爪牙！打着“问诊”的幌子！
这是试探！是羞辱！更是……最阴毒的杀机！
南宫陌那只沾满鲜血、几乎要扼杀李晚晴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了回来。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得更加急促。
他不再看瘫在泥水里、如同劫后余生般剧烈喘息、满眼惊骇的李晚晴。仿佛她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跪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的老管家。高大的背影在雨幕和废墟的火光映衬下，重新挺直，如同即将迎战千军万马的孤峰。所有的痛苦、暴怒、虚弱，都被强行压入了那副冰冷坚硬的面具和挺拔如松的躯壳之下。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酷和肃杀！
“带路。”冰冷低沉、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仿佛刚才的吐血和狂暴从未发生。
老管家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踉跄着在前方引路。
南宫陌迈开脚步，沉重的云纹靴踏在泥泞中，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一步一步，朝着废墟外走去，走向那场来自他“皇兄”的、更加凶险的鸿门宴。
就在他即将踏出这片废墟、身影即将融入外面更浓重夜色的前一刻。
他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
只有冰冷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最终裁决般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了回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雹般砸在惊魂未定的李晚晴心上：
“今日之事，所见所闻……”
“烂在心里。”
“否则……”
“花园，便是你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