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防溃·血色归途（2/2）

他微微侧过身，不再完全背对着她，却也没有看向她。月光将他半边俊朗、半边地狱的侧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而孤独。他的肩膀微微垮塌着，那总是挺直如松、象征着力量与威严的脊背，此刻竟显出一种不堪重负的佝偻。

他抬起那只刚刚扯下面具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意味，用指腹，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自己右脸上那片狰狞疤痕的边缘。

指尖划过那凹凸不平、如同焦炭般粗糙的皮肉，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暴怒时的嘶吼，也不是那声破碎的叹息。而是一种极其低沉、极其沙哑、仿佛被砂砾磨砺了千万遍、失去了所有温度和起伏的……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龟裂的土地深处，被硬生生地、带着血沫抠出来。

“是战场……”

他顿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目光依旧没有焦距地投向黑暗深处。

“回师途中……”

又是短暂的停顿。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毒烟……伏击……”

最后两个词，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浸透了骨髓的冰冷和……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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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烟……伏击……”

这四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刺入李晚晴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思绪！

战场？回师途中？毒烟？伏击？

仅仅是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足以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惨烈到极致、充满了背叛与阴谋的恐怖画卷！

她不懂军事，但她听得懂“回师途中”意味着什么！那是战争结束，将士们带着疲惫和胜利（或幸存）的庆幸，踏上归家之路的时候！是最松懈，也最渴望安宁的时候！

毒烟！那是何等阴毒、何等卑劣的手段！它不追求正面的杀伤，而是无声无息地侵蚀、折磨、毁灭！它带来的痛苦，远非刀剑可比！

伏击！在归途！在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身心俱疲之际！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处心积虑的谋杀！

他脸上的伤痕……那片如同地狱烈焰焚烧过的烙印……那深可见骨、狰狞扭曲的皮肉……难道就是……

李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愤猛地冲上眼眶，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不是意外！不是寻常的战伤！

是谋杀！是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个人的、极其残忍的谋杀！

那片伤痕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皮肉的痛苦，更是被最信任之人（或势力）从背后捅刀子的、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是功勋卓着却换来致命暗算的、刻骨铭心的屈辱！

难怪……难怪他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难怪他要用“嗜血狂魔”的凶名隔绝世界！难怪他对任何人都充满戒备与暴戾！那片伤痕，不仅毁了他的容貌，更彻底摧毁了他对人性的信任，将他推入了永恒的黑暗深渊！

她之前那声“很痛吧？”所触及的，远不止是皮肉之苦！而是这深埋在地狱伤痕之下、日夜灼烧着他灵魂的、更加酷烈百倍千倍的背叛之痛！

李晚晴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手背上。她看着月光下那个微微佝偻着背、侧对着她、半边脸如同神只半边脸如同恶鬼的身影。之前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无边悲悯与愤怒的情绪彻底取代。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从何而来。

明白了他灵魂深处那无法愈合的伤口有多深。

明白了他用暴戾筑起的高墙之下，是怎样一片被彻底焚毁、寸草不生的绝望荒原。

南宫陌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指尖还停留在那片狰狞伤痕的边缘。他没有再说话，仿佛仅仅吐出那四个字，就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月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扭曲而单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名为绝望的气息。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布满了战争创伤的、濒临彻底崩塌的残破堡垒。所有的攻击性都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

等待她的尖叫？她的逃离？她的唾弃？还是……如同那面具一般，被彻底剥离后，最终到来的审判与终结？

李晚晴的心，被这沉重的绝望和无言的悲怆紧紧攫住，几乎无法呼吸。她蜷缩在冰冷的廊柱阴影里，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她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靠近他？那如同深渊般的痛苦和绝望，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无力。

逃离？看着他此刻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模样，一种强烈的、源自心底的不忍和酸楚，死死地拖住了她的脚步。

碎裂的面具躺在不远处冰冷的地上，反射着惨淡的月光，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场无言的、令人心碎的僵局。

时间在绝望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