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痕暖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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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被挑开的瞬间,李晚晴看见了冥王脸上纵横交错的青紫色疤痕。

>她指尖轻颤着抚上那些狰狞纹路:“很痛吧?”

>南宫陌猛地攥住她手腕,眼底翻涌着暴戾的血色:“不怕我杀了你?”

>窗外雷声炸响,烛火剧烈摇曳。

>李晚晴直视他燃烧的瞳孔:“殿下若真要杀,新婚夜就该动手了。”

>那只铁钳般的手突然失了力道。

>“你懂什么...”他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这下面藏着比刀剑更痛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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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寂得令人心慌。

风从雕花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呜呜咽咽,如同无数幽魂在冥王府深不见底的回廊间游荡。檐角悬挂的铜铃早已锈蚀,发不出半点声响,只余下空荡荡的铁环在风中偶尔轻磕窗棂,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极了更楼走到了尽头。

烛台上的火光被那缕阴风搅动,猛地向下一矮,昏黄的光晕剧烈地收缩、摇晃,几乎就要熄灭。墙壁上南宫陌那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被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如同一尊从幽冥深渊爬出的魔神,带着森然欲噬人的压迫感,沉沉地笼罩在狭窄的婚房内。

李晚晴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那冰冷坚硬的面具边缘,方才还带着他指尖的力度和粗糙的薄茧,此刻已从她脸颊上移开,跌落尘埃。空气里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药草的混合气味,陈旧而苦涩。

她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呼吸,都被牢牢钉在了那张骤然暴露在昏晦烛光下的脸上。

不是传言中烈火焚烧的焦黑溃烂,也不是刀劈斧砍的皮开肉绽。那是……一种更诡异、更深邃的破坏。

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无数条毒蛇盘踞,又像干涸龟裂的河床,深深烙印在他原本英挺的面容上。青紫色是主调,暗沉发黑,边缘则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腐败的灰白。这些可怕的纹路并非平滑,而是微微凸起、虬结,仿佛底下有活物在蠕动。它们从左侧额角斜斜劈下,贯穿紧闭的左眼眼皮,一路撕裂过颧骨,最终消失在紧抿的薄唇边缘,留下一个令人胆寒的残缺。右半边脸相对完好,但那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如刀,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反而衬得那半面伤疤更加狰狞可怖。

时间仿佛凝固了。烛火艰难地向上跳了一下,昏黄的光线再次铺开,清晰地映照出每一道疤痕的走向,每一寸扭曲的肌理。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腐败药草的气息,也似乎随着这光线的稳定而陡然浓重起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鼻端,带着一种无声的、毁灭性的力量。

李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擂动起来,撞得胸腔闷痛。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至顶。她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后退,双腿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睁大双眼,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倒映着烛光下那张如同被地狱业火灼烧过、又被恶毒诅咒侵蚀的脸庞。

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这就是“冥王”面具下的真相?这就是令整个羽国帝都噤若寒蝉、小儿止啼的根源?那些关于他战场杀伐过重、戾气反噬而毁容的流言蜚语,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眼前这张脸,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酷刑,一场凝固的灾难。

南宫陌同样僵立着。

面具被李晚晴无意间撞落的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裹挟着无数恶意的洪流,从记忆最黑暗的深渊里咆哮着冲了出来。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不是血肉横飞的惨烈,而是更深处、更粘稠的黑暗——是信任交付后背时,却被最亲近血脉骤然捅入的冰冷匕首;是庆功酒宴上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中,悄然滑入喉间那杯剧毒的灼烧与撕裂;是意识模糊坠入黑暗前,亲兄长那张在摇曳烛光下明明灭灭、最终凝固成冰冷算计和无情嘲弄的脸!

“皇弟,这万里江山,容不下两个太阳。你……太亮了。”

那淬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永远烙印在灵魂深处,每一次面具的揭开,都是将这血淋淋的伤疤重新撕开!他以为时间、杀戮、刻骨的恨意足以将这耻辱磨平,足以让他成为真正的、没有弱点的“冥王”。可当那冰冷的银面离开皮肤的瞬间,当毫无防备地将这耻辱印记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之下时,那深埋的、被背叛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滔天羞耻,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

“呃——!”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南宫陌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侧过脸,试图避开那束令他灵魂都感到灼痛的目光。然而那目光如同实质,早已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猛地抬起手,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狠狠挥向梳妆台上那面唯一能映照出他此刻狼狈的铜镜!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沉重的铜镜连同上面镶嵌的螺钿、宝石,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砸飞出去,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瞬间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其中几片锐利的边缘擦过南宫陌的手背,划开几道细长的血口,猩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滴落在深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暗色的痕迹。

他却浑然未觉,仿佛那点皮肉之痛微不足道。他猛地转回头,那双唯一完好的右眼,此刻不再是深潭般的幽冷,而是彻底燃烧了起来!瞳孔深处翻涌着暴戾的血色,如同炼狱业火在疯狂舔舐,死死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攫住了几步之外那个脸色煞白、因惊吓而微微颤抖的身影——李晚晴!

所有的理智,所有在腥风血雨中磨砺出的冷酷外壳,在这一刻被那暴露的耻辱和汹涌的回忆彻底击碎!只剩下最原始、最凶戾的本能——撕碎一切看到这不堪秘密的存在!让所有窥探者都永远闭嘴!

“谁准你看的?!”

暴怒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开,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连那摇曳的烛火都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光影在他狰狞的脸上急速变幻,如同恶鬼索命。

李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和那声巨响惊得浑身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雕花床柱上,一阵钝痛。她看着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几乎要将她焚成灰烬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几乎窒息。铺天盖地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比方才看到伤疤时更甚!那是一种纯粹的、面对死亡威胁的冰冷战栗。

她想逃,立刻逃离这个如同修罗场般的房间!逃离眼前这个瞬间化身为真正索命恶鬼的男人!双脚却像是被冻在了原地,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喉咙干涩发紧,连一声求饶的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他沾着几滴鲜血的手掌带着凌厉的掌风,朝着自己的脖颈悍然抓来!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带着捏碎一切的力量!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过脑海。

然而,就在那带着血腥气和死亡气息的手即将扼住她纤细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暴戾的血色瞳孔几乎要吞噬掉她所有意识的瞬间——

李晚晴的目光,却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越过了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杀意,越过了那燃烧的火焰,直直地、定定地,落在了那半张布满青紫色狰狞疤痕的脸上。

那一道道扭曲凸起的痕迹,在跳跃的烛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它们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撕裂了原本的轮廓,只留下紧抿的唇和那只燃烧着地狱火焰的右眼。可就在这极致的丑陋与暴戾之下,在那疤痕盘踞的深处,在那紧抿的嘴角边缘……她看到了。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

如同濒死的蝶翼,在寒风中最后一次微弱的挣扎。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却又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寂和痛楚。

这微不可察的颤抖,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李晚晴被恐惧冻结的心脏。新婚夜他那柄横在自己颈间的冰冷长剑,书房里他故意释放的凛冽杀气,庭院中他剑气纵横的孤绝背影,还有此刻,这暴怒之下深藏的、几乎被毁灭欲彻底掩盖的……那一丝颤栗。

他不是生来就是“嗜血狂魔”。这狰狞的面具之下,也曾有过一张完整的脸,也曾有过……不设防的信任吧?是谁?是什么?将这信任连同他的容颜,一起碾碎、灼烧、刻下这永恒的耻辱印记?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瞬间压过了那灭顶的恐惧。这酸楚来得如此汹涌,如此不讲道理,甚至盖过了对死亡的畏惧。在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瞬间,身体已然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就在南宫陌那只带着血腥气、即将扼住她咽喉的手距离肌肤仅剩毫厘之际,李晚晴一直僵垂在身侧的右手,竟鬼使神差般地抬了起来。

不是格挡,不是推拒。

那只纤细的、微微颤抖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南宫陌燃烧着暴戾火焰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的刹那,指尖,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上了他左脸那一片最为密集、颜色最深沉的青紫色疤痕边缘。

触感冰冷而粗糙,如同抚摸过饱经风霜、布满裂痕的岩石。那凸起的纹理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南宫陌整个人如同被九天之上的玄雷狠狠劈中!那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抓向李晚晴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距离她的脖颈只有一线之隔!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里面翻涌的暴戾杀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熔岩湖,瞬间凝固、扭曲、继而裂开无数道惊愕的缝隙!那缝隙里,清晰地倒映出李晚晴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和她那只正轻轻触碰着自己脸上最丑陋、最禁忌伤疤的、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怎么敢?!

滔天的怒火混杂着被冒犯的极致羞辱,如同火山熔岩再次喷涌!他几乎要立刻捏碎这只胆大包天的手!然而,就在那狂暴的念头即将支配他行动的瞬间——

一股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如同初春第一缕突破坚冰的阳光,极其微弱,却无比固执地,从她冰凉的指尖传来,透过那冰冷粗糙的疤痕肌理,丝丝缕缕地渗入,试图温暖那早已被仇恨和孤寂冻僵的血肉深处。

这感觉……如此陌生。

陌生到让他体内奔涌咆哮的杀意都为之一滞。自从那场刻骨铭心的背叛之后,自从戴上这冰冷的银面化身“冥王”,所有的触碰,都只意味着攻击、试探或者谄媚。温暖?这种奢侈的东西,早已连同信任一起,被埋葬在帝都深宫最肮脏的泥泞里。

就是这一滞,这万分之一刹那的陌生暖意带来的迟疑,让李晚晴那干涩的喉咙,终于艰难地、轻轻地,挤出了三个字。

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清晰地在这死寂的、充满血腥杀意的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痛惜,如同羽毛拂过最深的伤口。

“很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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