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素手调羹(1/2)

南宫陌左脸耳根下方那片狰狞疤痕边缘,那如同活物痉挛般的细微抽动,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李晚晴的眼底!

肌肉震颤?!

这个从记忆深处某个冷僻角落翻腾出来的、带着不祥意味的词,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托扶着南宫陌手臂的动作。指尖僵硬,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方才支撑他起身时心头涌起的那点郑重和力量感,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无踪。

不是疼痛痉挛……那细微、快速、不受控制的抽动,像极了她在某本字迹模糊、残破不堪的毒经孤本上,匆匆掠过的描述——某种阴损至极的慢性神经毒素,深入肌理、侵蚀脏腑后,在体表留下的……死亡预兆般的痕迹!

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托着南宫陌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这细微的僵硬和颤抖,立刻被感官敏锐如野兽的南宫陌捕捉到了。

他那只完好的右眼瞳孔深处,寒光一闪,方才因疲惫和些许依赖而卸下的防备瞬间重新凝聚!沉静如寒潭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冰冷的疑问,猛地攫住李晚晴瞬间苍白的脸!

“怎么?”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被拉紧的弓弦。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险。

李晚晴心头剧震!如同被冰冷的警钟狠狠敲响!不能露怯!不能让他察觉异样!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将她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弱的信任桥梁彻底摧毁!甚至……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强行压下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急促地颤动了几下,随即用力地垂下,遮掩住所有可能泄露心绪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急促,却正好完美地契合了她此刻“用力过度、体力不支”的借口。

“没……没什么,殿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喘息和虚弱,努力维持着平稳,“是……是妾身没用,力气不足……殿下您……太重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托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力道,身体也配合着微微晃了一下,显出几分吃力的模样。

南宫陌锐利如刀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逡巡了片刻。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半是真紧张,一半是强行催逼出来的),长睫低垂,掩住了眸底所有情绪,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瓣。她托扶的手臂确实在微微发颤,呼吸也显得短促。

“太重了”?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通。她一个养在深闺、不受宠的庶女,能有多大力气?方才情绪大起大落,又跪坐许久,此刻支撑他起身,力有不逮也属正常。

南宫陌眼底那凝聚的锐利寒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缓缓漾开,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暗沉。他不再言语,只是借着李晚晴重新凝聚起来的那点微薄力量,配合着法力,终于有些艰难地、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躯重新挺直,瞬间带来的压迫感让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玄黑的锦袍下摆沾染了些许灰尘和方才滴落的血迹,显得有些凌乱。他站定,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那只被包扎好的手无意识地垂在身侧。他没有再看李晚晴,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房间——碎裂的铜镜,散落的螺钿宝石,摇曳的烛火……还有地上那方素蓝色的旧布包。

一种深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淹没了他。

“出去。”他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浓重的倦意,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驱赶,一种想要将自己重新关进冰冷盔甲的宣告。

李晚晴如蒙大赦,心头紧绷的弦骤然一松,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里衣。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甚至不敢抬头再看南宫陌一眼,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流露出任何异样。她迅速而无声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那个小小的素蓝布包,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是,殿下。”她的声音低若蚊呐,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颤。

她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之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向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背后那道沉静却无比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芒刺,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

终于,冰冷的门栓触手可及。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最轻的动作拉开沉重的门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外浓稠如墨的黑暗和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她侧身闪出门外,反手轻轻将门带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落栓声响起,彻底隔绝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李晚晴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门板,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下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惊悸和寒意。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那里,心脏正如同失控的鼓槌,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

那细微的、诡异的肌肉震颤……那本残破毒经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

南宫陌脸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战场刀剑之伤!那是毒!是深入骨髓、蚀魂腐骨的剧毒!是比刀剑砍在身上痛千百倍的根源!

是谁?!是谁对一个功勋卓着、威震四方的战神皇子,下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是敌国?还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南宫陌那句充满绝望和冰冷嘲讽的话——“这下面……藏着的……是比刀剑砍在身上……痛千百倍的伤。”——那痛楚背后指向的阴影,让她不寒而栗!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和后怕,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刚才……竟然还在试图触碰那可怕的毒痕!还为他包扎了手背!万一……万一那毒素能通过接触……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猛地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方才托扶他手臂、触碰他伤疤、为他包扎的指尖,在昏暗的回廊光线和冰冷的夜风中,显得苍白而纤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冰冷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气息。她用力地、反复地在冰冷的衣料上擦拭着,仿佛要将那可能沾染的、无形的毒素彻底抹去。

然而,擦着擦着,她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眼中翻涌的恐惧和慌乱,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

那双紧闭的、流露着深彻疲惫和脆弱的右眼……

那只触碰着包扎布条边缘、仿佛在确认某种安全感的、带着血迹的手……

那句嘶哑低沉的“扶我起来”……

这些画面,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盖过了那狰狞疤痕带来的恐惧。

他……不仅仅是一个被剧毒侵蚀的可怜虫,更是一个被至亲背叛、承受着非人痛楚、将自己层层冰封在“冥王”外壳下的……活生生的人。

一种尖锐的酸楚,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那冲动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迫切感!

她猛地站直身体,不再依靠冰冷的门板。回廊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和呜咽的风声,如同蛰伏的巨兽。但此刻,李晚晴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苗。

她不能只是恐惧!不能只是擦干净手就躲得远远的!

她必须弄清楚!弄清楚这毒的来历,弄清楚这毒……是否真的无解!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为了那双紧闭的、深藏着无尽疲惫的眼睛里,能少一分痛苦,多一分……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希望之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决心。她不再犹豫,甚至忘记了回廊深处的黑暗和可能的危险。她将那个小小的素蓝布包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唯一的希望和武器,迈开脚步,沿着冰冷空旷的回廊,朝着自己居住的偏僻院落方向,快步走去!

脚步不再迟疑,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坚定。夜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裙,带来阵阵寒意,却无法冷却她心头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冥王府的夜,依旧死寂而危险。但此刻的李晚晴,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她藏在床板暗格里的那几本残缺医书!那是她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希望!

回到自己那间清冷简陋的偏房,李晚晴反手迅速栓好房门,背靠着门板,再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和旧木家具的气息。

她顾不上点灯,也顾不上平复依旧急促的心跳,径直扑向那张硬板木床。她跪在冰冷的砖地上,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摸索到床板靠近墙角的边缘。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她的指尖用力抠住一块微微凸起的木板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咔哒”一声轻响,一小块活动的床板被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露出了下面一个狭小的、仅能容纳几本书籍的暗格。

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霉味扑面而来。暗格里,静静地躺着几本薄厚不一、边角卷曲、纸张泛黄发脆的线装书。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慰藉和秘密武器。

她迫不及待地将这几本书全部取出,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摸索着走到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最上面一本。

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月光如水,流淌在泛黄的纸页上,照亮上面密密麻麻、或工整或潦草的蝇头小楷。这是一本记录常见草药的图谱,图文并茂,却并非她此刻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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