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舌如刃(1/2)
“王妃,该你…‘接客’了。”
南宫陌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李晚晴紧绷的神经上。书房内浓郁未散的血腥味、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暗红痕迹、以及那柄随意丢在书案上、幽蓝刃口犹带猩红的黑色短刀,都构成了最残酷也最直接的背景。
接客?
接的是催命符!
内务府大总管王德海,皇帝的绝对心腹,一条最擅长嗅着血腥味、替主人撕咬猎物的老狗。他带着大队人马,打着“关怀”的幌子,在这府内刚刚经历血腥清洗、余悸未消的时刻登门,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李晚晴的脸色依旧苍白,胃里的翻腾感尚未完全平息。但她挺直的脊背没有半分弯曲。南宫陌那冰冷的注视和那句听不出喜怒的吩咐,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不适和软弱。他将阿旺交给了她,又将这波“关怀”推到了她的面前。这既是考验,也是信任——一种冰冷、残酷,却重逾千钧的信任。
她不能退。身后是刚刚稳定下来、惊魂未定的王府,是南宫陌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更是她自己在这座森严府邸中用智慧和隐忍挣来的立足之地!
“妾身…遵命。” 李晚晴对着南宫陌那冰冷的背影,深深一福,声音清越,听不出一丝慌乱。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目光扫过瘫软在地、昏迷不醒、浑身恶臭的阿旺,对候在一旁如同影子般的夜枭快速吩咐:“夜枭大人,烦请将此獠拖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触!稍后我会亲自审问!”
“是,王妃。” 夜枭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执行最普通的命令。他单手拎起瘫软的阿旺,像提着一袋垃圾,无声无息地退出了书房,瞬间消失在门外。
处理完阿旺,李晚晴的目光转向那几个几乎被吓傻的年轻仆役。他们的存在,此刻反而成了麻烦和可能的破绽。
“你们几个,” 李晚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锐利,“今日所见所闻,若敢对外吐露半个字,下场…你们清楚。” 她不需要具体描述,书房里残留的血腥和那柄短刀就是最好的警告。“现在,立刻去后厨烧几大桶热水,用最浓的皂角水,把你们自己从头到脚刷洗干净,换掉这身沾染了晦气的衣服!然后去后园帮忙收拾,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到前院来!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王妃!”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如同地狱般的书房。
清场完毕。李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味。她快步走到书案旁,拿起南宫陌用来擦手的那块雪白丝帕——上面还带着他指尖冰冷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她毫不犹豫地将丝帕覆盖在那柄滴血的黑色短刀上,连同那令人心悸的幽蓝锋芒一起掩盖住。
然后,她走到书房角落的铜盆架前。盆里是干净的清水。她挽起袖子,将双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用力搓洗。不是为了洗去根本不存在的血迹,而是用这刺骨的寒意,让自己滚烫的神经彻底冷静下来。
几息之后,她抽出双手,随意在衣襟上擦干水渍。动作麻利,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整理了一下因奔跑和紧张而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襟,抚平了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镜中倒映出的女子,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已燃起两簇冰冷的、不屈的火焰。
她不再是那个初入王府、在红盖头下瑟瑟发抖的替嫁庶女。她是冥王妃,是这座森严府邸的女主人!皇帝想用“关怀”来羞辱她,试探她,甚至…毒害她?那就来吧!看看是谁的刀,更利!
李晚晴最后看了一眼南宫陌那依旧背对着她、如同冰山般矗立的背影,不再犹豫,决然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书房,走向即将迎来另一场腥风血雨的前厅。
* * *
冥王府沉重的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缓缓拉开。门外的风雪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
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为首者,一身深紫色绣祥云仙鹤纹的锦缎蟒袍,头戴三山帽,面白无须,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虚假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笑容,正是内务府大总管王德海。他身后,十二名穿着统一宫装、面无表情的宫女,四名低眉顺眼的内侍,以及一名提着药箱、神情倨傲、留着山羊胡的太医,排场十足,将这森严的王府大门都衬得有些拥挤。
王德海的目光,如同滑腻的毒蛇,第一时间就黏在了刚刚出现在门内的李晚晴身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居高临下的轻慢。
“哎哟哟!老奴王德海,奉陛下圣谕,特来拜见冥王妃殿下!给王妃请安了!” 王德海拖着长长的、尖细的嗓音,动作夸张地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却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表演。他身后的宫人内侍也齐刷刷地跟着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透着宫廷特有的刻板与压抑。
“王总管不必多礼。” 李晚晴站在门内,并未踏出一步,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风雪严寒,总管一路辛苦。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劳动总管亲自跑这一趟?” 她直接将话题引向核心,不给他寒暄周旋的机会。
王德海直起身,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加锐利地打量着李晚晴。这位传闻中被家族推出来替嫁、在“冥王”身边朝不保夕的庶女王妃…似乎和他预想中的惊惶憔悴、畏畏缩缩不太一样?她穿着半旧的素色锦缎棉袍,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银簪,通身素净得近乎寒酸,但那份沉静的气度,那双明亮得不带一丝恐惧的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王妃言重了!” 王德海尖声笑道,抬步就要往门里走,“陛下心系宗室,尤其挂念冥王殿下与王妃您呐!这不,听闻近日天寒地冻,恐王府用度有所短缺,特命老奴送来些御赐的炭火、锦缎、药材,以示天家恩泽!陛下还说,冥王殿下为国征战,落下旧伤,王妃您操持府务,甚是辛劳,特命太医院院判张大人,亲自来为王妃您请个平安脉,开个滋补调养的方子!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就要强行入府。那姿态,俨然将冥王府当成了可以随意进出的寻常之地。
“慢着。” 李晚晴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在众人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王德海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王妃…这是何意?老奴可是奉旨前来…”
“王总管,” 李晚晴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妃自然知道总管是奉旨而来。只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王爷喜静,不喜外人打扰。更何况,” 她目光扫过王德海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如此阵仗,知道的,是陛下关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内务府要接管我冥王府了呢。”
这话绵里藏针,直接点破了对方仗势欺人、意图窥探的本质!
王德海脸上的假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沉了下来:“王妃慎言!老奴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陛下更是拳拳爱护之心!王妃如此推拒,莫非…是府中有什么不便示人之物?还是…不领陛下的情?” 他刻意拔高了声调,将“不领陛下的情”几个字咬得极重,扣帽子的意图昭然若揭。
“总管言重了。” 李晚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陛下的恩典,本王妃与王爷自然铭记于心。只是,王爷昨夜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刚刚才服了药睡下,实在不宜惊扰。至于入府…” 她微微侧身,让开门口的道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的客气笑容,“总管若执意要进,自然可以。只是,请总管约束好带来的人。王府简陋,规矩也大,若有不懂规矩的奴才,冲撞了王爷养病,或是碰坏了王爷心爱之物…王爷的脾气,总管您是知道的。届时,莫怪本王妃…未能及时提醒。”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猛地从府内深处呼啸而来!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却令人心头发毛的…铁锈般的腥气!
站在李晚晴身后的两名王府护卫,如同两尊门神,周身骤然散发出冰冷的煞气!他们的手,似乎不经意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王德海和他身后那些宫人!
王德海和他身后的宫人太医,被这突如其来的寒风和护卫的煞气激得齐齐打了个寒颤!尤其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王德海心头猛地一跳!他混迹宫廷数十年,对血腥味极其敏感!这味道…绝对错不了!而且非常新鲜!这冥王府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再看李晚晴。她就那样平静地站在门内,背后是幽深压抑、仿佛蛰伏着洪荒巨兽的王府庭院,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眼神却清亮锐利,如同冰雪覆盖下的寒潭。
王德海第一次感到了棘手。这位冥王妃,远非他想象中的软柿子!她的话,句句在理,软中带硬,搬出冥王的凶名和“旧伤复发”作为挡箭牌,更用那诡异的风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营造出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氛围!强行闯入?他毫不怀疑,一旦踏入那道门,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冲撞”那么简单!那个疯子“冥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了,眼神阴晴不定地变幻着。强行闯入的风险太大,而且目的也未必能达到。既然正门难入…
“呵呵,王妃说得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王德海瞬间变脸,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更加虚伪,“王爷身体要紧,自然不能惊扰。那这样,老奴带来的御赐之物,就让这些奴才们抬进去,交给府上管事?陛下的一片心意,总不好再带回去吧?” 他退而求其次,试图将眼线安插进去。
“有劳总管费心。” 李晚晴微微颔首,“只是,王府近日确实在精简用度,王爷也吩咐了,非必需之物,一概不收,以免铺张浪费,辜负陛下‘体恤民艰’的圣意。” 她直接引用了皇帝断供公文上的原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些恩赐,总管还是带回去,用在更需要的宗室或赈济灾民之处吧。陛下的心意,本王妃与王爷心领了。” 拒绝得滴水不漏,还扣上了一顶“节俭奉公”的高帽。
王德海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被堵得几乎说不出话。他身后的宫人内侍们更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位王妃如此难缠,连御赐之物都敢拒收!
“那…那这平安脉…” 王德海不甘心,将最后的砝码推了出来,指着身后那位神情倨傲的张太医,“张院判可是陛下亲点的,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调理妇人内症。王妃您替嫁…操持王府,劳心劳力,陛下甚是挂念您的凤体啊!请个平安脉,开个方子,总不为过吧?这也是陛下的恩典!” 他再次强调了“恩典”,试图用皇权压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晚晴身上。这是最难推拒的一环。皇帝打着关心身体的旗号派太医前来,若再强行拒绝,就是坐实了“不领圣恩”、“心怀鬼胎”的罪名!
李晚晴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位山羊胡、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轻蔑的张太医。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既然是陛下恩典,本王妃…自然不敢推辞。” 李晚晴的声音依旧平稳,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的浅笑,“有劳张院判了。”
王德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总算扳回一城!
“只是…” 李晚晴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风雪交加的门外,和那群黑压压的宫人,“王爷病中需要静养,实在不宜太多人入内惊扰。这样吧,就请张院判一人随本王妃入内,在前厅偏厢诊脉即可。王总管和诸位公公宫女,就请在门房耳室稍作歇息,饮杯热茶暖暖身子。王府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她再次将入府人数压缩到最低限度!只放太医一人进去,而且限定在前厅偏厢!王德海想借机窥探王府内部的算盘彻底落空!
王德海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反驳。
“怎么?” 李晚晴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王总管是担心张院判一人在王府内…会出什么意外?还是觉得,本王妃会怠慢了陛下的御医?” 她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扣帽子的手法娴熟无比。
王德海被噎得胸口发闷,看着李晚晴那张平静无波却句句带刺的脸,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再纠缠下去,只会显得他咄咄逼人,反而落人口实。他只能强压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妃说笑了!老奴岂敢!张院判,那就有劳您,好好为王妃请脉了!” 他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眼神阴鸷地瞥了张太医一眼。
张太医倨傲地点点头,提着药箱,迈步踏入了冥王府的大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王德海和他那群心有不甘的爪牙隔绝在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李晚晴引着张太医,穿过空旷肃杀的前院,走向前厅。一路上,王府内异常安静,只有风雪呼啸和两人单调的脚步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让张太医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眼神中多了一丝惊疑。
前厅偏厢。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燃着一个炭盆,温度并不高。李晚晴在铺着半旧锦垫的圈椅上坐下,姿态从容。
“张院判,请吧。” 她伸出手腕,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肌肤细腻,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张太医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疑虑。他放下药箱,在对面坐下。取出脉枕,示意李晚晴将手腕放上。他的手指搭上李晚晴的腕脉,指腹微凉。
诊脉的过程很安静。张太医闭目凝神,手指在李晚晴腕间轻轻移动,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李晚晴则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仿佛能穿透他的表象,看到他心底盘算的毒计。
片刻之后,张太医收回手,睁开眼,脸上露出一副凝重又带着几分忧虑的表情:“王妃娘娘,恕老朽直言。您这脉象…弦细而略涩,似有郁结于心、气血暗耗之象啊!想是替嫁入府,操持庶务,又日夜忧心王爷贵体…积劳成疾,心力交瘁所致!长此以往,恐于寿元有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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