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印·昭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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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破晓·冕旒之重
寅时三刻,天色仍是浓稠的墨蓝。南宫陌已立在巨大的铜镜前,由内侍监为他穿戴那身玄黑绣金的帝王衮服。
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暗沉的金芒,山、龙、华虫、宗彝……每一样都重若千钧,压住的不仅是肩膊,更是整个天下。最后一顶十二旒白玉珠冕冠戴上头顶时,他微微闭了闭眼。垂落的珠帘在眼前晃动,切割着视野,也提醒着他从此以后,看这世间万物,都需隔着一层天家威仪与算计。
镜中的男人,依旧戴着那副惯常的玄铁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即便是登基大典,他也不曾摘下。这面具早已不是遮掩伤疤的工具,而成为“冥王”南宫陌的一部分,一个令敌人胆寒、让臣工揣测的象征。只是在触及冰冷金属的边缘时,他指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她指尖的温热。
“陛下,吉时将至。”内侍监总管高贤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少数从冥王府跟随入宫的旧人,深知这位新帝的脾性。
南宫陌“嗯”了一声,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略显沉瓮。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威严肃杀、却又无比孤寂的身影,转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皇后呢?”
“回陛下,凤仪宫来报,娘娘已妆扮妥当,正等候舆驾前往太庙。”
听到“娘娘”二字,南宫陌周身那股不自觉散发的寒意似乎消融了些许。“传朕旨意,皇后舆驾依制先行,朕随后便到。命翊卫仔细护持,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宫门次第打开,沉重的朱红宫门在晨雾中发出悠长的轰鸣,如同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长长的仪仗从宫城深处蜿蜒而出,旌旗蔽日,钟鼓齐鸣。南宫陌端坐于御辇之上,目光穿透晃动的珠旒,扫过两侧跪伏如泥塑的文武百官、禁军甲士,以及更远处被阻挡在御道之外的、黑压压的京城百姓。
没有激动,没有志得意满,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以及沉淀在眼底深处的疲惫与……一丝近乎渺茫的期待。这至尊之位,是他用血肉、用麾下无数忠魂、用步步惊心的算计挣来的,更是被自己那昏聩暴戾的兄长逼到绝境后,不得不取而代之所必须背负的枷锁。若非为了身后那万千追随者的身家性命,为了边境不再因帝王私心而流血漂橹,为了给她一个再也无人能够欺凌的绝对安全之地,他或许更愿意带着她,回到那座森严却也自由的冥王府。
御辇行至太庙前广场。九层汉白玉阶高耸入云,象征九五至尊。礼乐达到高潮,庄重到近乎压抑。
南宫陌步下御辇,抬眼望去。
就在那高阶顶端,太庙巍峨的殿门前,一道身影正静静而立,等候着他。
第二节:凤仪·日月同辉
李晚晴身着皇后祎衣,深青质,织金云凤纹,五彩翟羽缀于其上,在破晓的天光中流转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头戴九龙四凤冠,博鬓垂珠,额前正中一枚巨大的东珠,映得她面容愈发皎洁。妆容是司礼监女官按最高规格描绘的,庄重典雅,几乎掩盖了她原本的清丽柔婉,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昔,此刻正静静望向拾级而上的那个玄黑身影。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是紧张于这旷古隆重的典礼,而是因为即将与他,在天下人面前,完成这最后一步,也是最正式、最不容置疑的联结。从替嫁庶女到冥王妃,再到如今的皇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而此刻,他正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她走来,要将她带到这世间女子所能企及的荣耀之巅。
南宫陌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定在她面前。隔着珠旒与凤冠垂落的流苏,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看到了她眼中强自镇定的柔光,以及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则看到了他面具下那双幽深眸子里,唯独对她才会显露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郑重与温柔。
礼官高唱:“吉时到——帝后共祭天地祖宗——!”
繁复到极致的礼仪一项项进行。上香,奠帛,献爵,诵读告天文与册后诏书。每一个动作,南宫陌都做得精准而沉稳,李晚晴则紧随其后,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唯有在并肩跪拜时,他宽大的袖袍似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背,那细微的触碰,像一道暖流,瞬间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祭礼毕,移驾奉天殿,举行登基与册封大朝会。
当南宫陌牵着李晚晴的手,并肩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凤宝座时,整个奉天殿内外,陷入了一片近乎凝固的寂静。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有敬畏,有臣服,有审视,也有隐藏在恭敬之下的惊疑与不甘。尤其是那些曾站在废帝一边或对新帝抱有疑虑的旧臣,看着那玄铁面具,看着那出身低微的皇后,眼神复杂难明。
“坐。”南宫陌侧首,低声对她说,声音只有两人能闻。
李晚晴深吸一口气,依言在他身侧的凤座上缓缓坐下。金漆雕凤的座椅坚硬冰冷,但身侧之人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第三节:金口·天下昭告
大朝会的程序按部就班。百官朝贺,山呼万岁,接受藩国与外邦使节的贡礼。整个过程,南宫陌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微微颔首,或由礼官代宣“平身”、“赐宴”等语。但那透过面具扫视全场的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每个被看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脊背生寒。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内侍监总管高贤上前一步,展开手中那道以明黄云纹绫为底、绣龙钤印的圣旨,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大殿,并经由殿外司礼官层层传诵出去,回荡在整个宫城上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位,阴阳协和,乃立国承家之本。朕膺天命,嗣守鸿基,必资贤媛,以佐内治。”
殿中落针可闻。
“咨尔李氏,乃故云麾将军李恪之女(注:此处为抬高李晚晴出身,追封其生父或给予其生父荣誉官职,是常见手法),柔嘉成性,淑慎持身。早习女训,克娴礼教。自归潜邸,侍朕左右,温恭懋着,慈惠性成。当朕困厄之时,贞静自持,抚慰朕心;于国家多事之秋,智勇兼备,安定后方。其德可范宫闱,其功可铭竹帛。”
李晚晴听着诏书中那些华丽的赞词,心中却泛起细微的酸涩与温暖。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恐惧、试探、相知、生死与共,都被浓缩在这庄重的文字里。尤其是“潜邸”二字,巧妙地将“冥王府”那段充满阴影却也孕育了真情的岁月,纳入了皇室正统的叙事。
高贤的声音更加高昂,带着一种宣告天下的力量:
“今朕祗承天命,入继大统。中宫之位,虚悬以待。仰承慈谕(注:可指已故太后或宗室长辈象征性意见,或天意),俯顺舆情,兹册立李氏晚晴为皇后。尔其益修懿德,衍庆椒涂,助隆教化,表正六宫。共承宗庙之祀,同享天下之养。”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再起,声震殿瓦。
礼仪似乎即将圆满结束。许多官员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想着接下来便是赐宴、封赏等例行程序。
然而,龙座之上的南宫陌,却在此刻抬了抬手。
山呼声戛然而止。
第四节:凤印·唯汝可执
只见南宫陌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殿下群臣,而是转向身侧的李晚晴,伸出了手。
李晚晴微微一愣,随即会意,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在他的牵引下,她也站了起来,与他并肩立于御座之前,接受万众瞩目。
南宫陌的目光扫过下方,那无形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他开口,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册后诏书,已告天地祖宗,布于天下。”
“然,朕犹有一言,需明示于朝堂,公告于四海。”
他略一停顿,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
“朕之元后,李氏晚晴,乃朕于潜邸时明媒正娶、患难与共之结发妻。昔日所谓‘替嫁’之言,乃奸佞构陷、门户私心之谬传,污朕后清誉,乱皇室正统。自今日起,凡有再议此事、语涉不敬者,视同藐视君上,以律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殿下几名与李家有旧或曾非议过此事的官员,脸色瞬间白了白,深深低下头去。这是新帝在以最强硬的态度,为皇后彻底正名,抹去她出身和婚史上最后一点可能的瑕疵。他不仅要给她名分,还要给她毫无污点的完美出身记载。
但这还没完。
南宫陌侧身,从御案之上,亲自捧起一个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锦缎掀开,露出的并非寻常册封所用的金册金印,而是一方比寻常皇后宝印更大、更古拙的玉玺。玉质温润如羊脂,上方雕琢着栩栩如生的九天飞凤,印纽处却巧妙融入龙纹,象征着帝后一体。印文并非普通的“皇后之宝”,而是四个古朴的篆字——“凤宸同辉”。
识货的老臣心中剧震。这“凤宸同辉印”,乃是开国太祖为其挚爱元后所特制,寓意帝后如同日月星辰,共同照耀江山。此印意义非凡,远超规制,却因后世帝后难有那般深情与并立之功,已闲置于内库近百年。如今新帝竟将其取出,用作皇后宝印!
南宫陌托着这方沉重的玉印,转向李晚晴。他的目光穿透珠旒与流苏,直直望入她的眼底,那里面翻涌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情感——珍视、郑重、承诺,还有一丝只有她能懂的、近乎笨拙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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