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堂·屏后(2/2)
第四节:破雾·被遗忘的荣光与血债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且涉及前朝秘辛与军事细节,殿内几位大臣一时都怔住了。
冠军侯霍霆,乃是前朝中期一代名将,用兵如神,曾率“飞云军”深入漠北,连破数十部落,一度将羽国疆域向北推进千里,立下不世之功。但其晚年因功高震主,遭猜忌,最后郁郁而终,麾下“飞云军”亦被逐渐拆分、调遣,其辉煌与具体的作战细节,随着时间流逝和王朝更迭,已多湮没于故纸堆中。
王诠太傅眉头紧锁,努力回忆:“冠军侯……老臣依稀记得,少年时听家祖提过,霍侯麾下确有一支精锐,号‘破云骑’,人人善射,所用箭矢似乎与寻常不同,具体如何,年深日久,实在记不清了。”
兵部尚书陈骞沉吟道:“陛下,兵部存档的前朝军籍战报中,或有零星记载。但冠军侯案后,相关卷宗多有散佚或封存,查找起来恐怕需费些时日。”
枢密使赵崇则想到另一层:“陛下突然提及冠军侯与‘破云骑’,莫非怀疑此次渗透,与‘玄鹰部’乃至前朝旧事有关?”
南宫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朕只是忽然想起,昨夜翻阅旧档,看到一句记载,提及霍霆当年漠北之战,曾遭遇一支‘来去如风、箭镞狭长、专破重甲’的部族骑兵,苦战方胜。战后检视敌箭,其工艺‘非漠北常法,似掺异矿’,霍霆曾命人专门研究,并将部分缴获箭镞样本封存。只是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御案上那本刚刚由高贤火速取来的《四方异器录》:“而此书‘玄鹰部’条目旁,恰好有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批注,提及‘其锻铁之术疑似掺入天外寒铁,成器坚锐轻灵,尤善箭镞,前朝冠军侯曾获其器而研之’。”
殿内瞬间寂静。
冠军侯霍霆,天外寒铁,专破重甲的箭镞,消失的“玄鹰部”……这些零散的线索,被南宫陌用几句话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此次渗透者使用的箭镞,其工艺可能源自那个传说中精于冶炼的“玄鹰部”,而这种工艺,早在数十年前的前朝,就曾引起过一代名将的注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玄鹰部”并未真正湮灭,其锻造技艺可能流传了下来,甚至被其他势力(如“苍狼部”)所掌握利用。更深远地想,当年冠军侯对此事的“不了了之”,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是否与今日之危机,有着某种跨越时间的诡异联系?
暖阁内,李晚晴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昨日只是凭模糊记忆提出“玄鹰部”的可能性,却万万没想到,南宫陌竟然能从浩瀚故纸堆中,挖掘出如此具体且惊心的关联。他对信息的敏锐捕捉和联想能力,实在可怕。
“陛下,”陈骞声音干涩,“若真如此……此事恐怕远比我们想的复杂。渗透者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劫掠或刺探,他们拥有的,可能是一种我们未曾掌握,甚至有所克制的武器技艺。而他们选择此时发难,或许……并非偶然。”
不是偶然?什么意思?难道对方知道新帝登基,知道北境军务交接,知道朝廷注意力集中于稳定内部?还是说,对方甚至知道,新帝会对“玄鹰部”的线索格外敏感?
细思极恐。
南宫陌面具后的眼神幽深如古潭:“所以,查,不仅要查现在,也要查过去。冠军侯的旧案卷宗,飞云军的残留记录,所有关于漠北部族锻造技艺、尤其是使用特殊矿物的记载,全部给朕翻出来。此事,赵崇,由你枢密院主导,会同翰林院、工部将作监,秘密进行。”
“臣,遵旨!”赵崇深知此事重大,肃然领命。
议事终于结束。几位重臣带着远比来时更加沉重的心情,躬身退出御书房。
暖阁内,李晚晴放下笔,看着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纸张,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胸口被更重的疑虑填满。
屏风被轻轻移开一道缝隙,南宫陌的身影出现在暖阁入口。他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她。
“感觉如何?”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晚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坦诚道:“信息纷杂,如坠迷雾。但……似乎比昨夜,又多了几缕可以追寻的线头,只是这线头,牵出的可能是更深的黑暗。”她顿了顿,看向他,“陛下早就怀疑,此事可能与前朝旧事有关?”
“只是猜测。”南宫陌走到她书案旁,拿起她记录的纸张,快速浏览着,“冠军侯霍霆,是罕见的军事奇才,也是悲剧。他的‘飞云军’和许多作战心得,本应是国之瑰宝,却因帝王猜忌而零落。朕少年时读史,曾为之扼腕。昨夜你提到‘玄鹰部’,朕便想起曾在某本野史杂记中,见过一句语焉不详的记载,提及霍霆晚年曾醉心研究一种‘寒铁箭’,似与漠北某神秘部族有关。方才,不过是借题发挥,敲打一下他们,也顺便看看,有无人对此事表现得……过于敏感。”
李晚晴恍然。原来他当众抛出冠军侯的旧事,不仅是为了推进调查,更是一种试探。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难保没有人与废帝、乃至更久远的势力有勾连。若有人对“冠军侯”、“玄鹰部”、“寒铁箭”这些关键词反应异常,或许就能成为新的突破口。
“陛下深谋远虑。”她由衷道。
南宫陌放下纸张,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却目光清亮的脸上:“你在屏风后,听得可清楚?有何见解?”
李晚晴略一思索,道:“诸位大人所虑皆有道理。王太傅求稳,陈尚书主查,赵枢密使忧内,周尚书虑财,郑尚书补过。陛下居中调度,各取所长,甚妥。只是……”她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直言无妨。”
“只是臣妾觉得,王太傅所言‘外松内紧’,虽是大略方针,但在执行‘内紧’之时,尤其暗查火麟砂流失与内部蛀虫,动作或许可以……再凌厉迅猛一些。”李晚晴抬起头,目光坚定,“对方布局非一日,我们反应越迅速,留给对方弥补漏洞、转移视线、甚至狗急跳墙的时间就越少。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手段。比如,对刘康副将的家人、亲信、所有有过密切往来之人,应立即控制、分开讯问;对近三年所有经手过火麟砂的官吏、工匠、运输人员,无论品级,一律暂时隔离审查;对北境军中所有与刘康有过交集的将校,进行秘密评估。雷霆手段,或许能打乱对方节奏,逼出破绽。”
她提出的措施,比赵崇所说的“暗查”更加直接、甚至显得有些酷烈。但这正是基于她对局势的判断——敌人已经在行动,且目标不明,危害可能极大,常规的调查节奏,可能已经跟不上危机的脚步。
南宫陌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种近乎激赏的意味。他忽然发现,他的皇后,不仅有着与他共鸣的敏锐直觉,更在必要时,能展现出一种不逊于他的决断与……狠厉。这份狠厉,并非残忍,而是基于清晰判断的、保护最重要事物的决心。
“你说得对。”他缓缓点头,“是朕顾虑太多,总想着朝局初定,不宜过分震动。却忘了,毒疮若不狠心剜去,只会溃烂更深。就按你说的,稍后朕会补充旨意给赵崇。”
他伸手,轻轻拂过她记录纸上那些工整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今日起,你便在此听政。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可记下,随时与朕言说。这屏风之后,便是你的朝堂。”
李晚晴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那是被信任、被需要、被赋予责任的沉重与光荣。她郑重颔首:“臣妾必当尽力。”
就在这时,高贤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门外,这次,他脸上不仅有着凝重,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陛下,娘娘,‘夜枭’第二封急报!八百里加急,信使口述,未留文字!”
南宫陌与李晚晴同时心头一凛。
“讲!”
高贤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夜枭’一组三人,按陛下旨意,冒险深入野狐岭核心溶洞区域探查。他们……他们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支洞深处,发现了绝非临时营地的痕迹!那里有简陋但功能齐全的锻炉、淬火池、以及……以及大量尚未使用的、与之前发现同类的青铜箭镞坯件!更骇人的是……”
高贤吸了口气,艰难地说道:“他们在洞壁上,发现了不止一处刻痕。其中最新的一处,刻的并非部落图腾,而是……而是几个残缺的、似乎是前朝军中使用的……简化暗码符号!其中辨识出的两个,经随行老斥候辨认,其含义疑似为……‘侯’……和‘铁’!”
侯?铁?
冠军侯霍霆的“候”?寒铁的“铁”?!
暖阁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李晚晴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晕开一团浓墨。
南宫陌面具下的脸庞,瞬间冰封,唯有那双眼睛,骤然爆发出足以焚尽一切的骇人厉芒!
(第三章 完)
悬念: 野狐岭溶洞深处发现的疑似前朝军中暗码“侯”与“铁”,直接将此次危机与数十年前冠军侯霍霆的旧案,以及神秘的“玄鹰部”寒铁锻造术强行关联!这究竟是有人故意伪造线索、布下迷阵,还是那段被尘封的历史,真的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复苏,并向新朝袭来?刻下这些符号的,是渗透者,还是另有其人?冠军侯霍霆的 legacy,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竟能跨越时空,影响今日之政局?帝后二人面对的,不再仅仅是边境危机,更可能是一段充满血与火、荣耀与背叛的、被刻意掩盖的历史真相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