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石青·故剑鸣(2/2)

“陛下,”她忽然想到一点,“无论是鲁大叔的恐惧,韩十三的被灭口,还是今日王太傅隐晦的提醒,都指向一点:知晓冠军侯旧事核心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甚至充满恐惧。这恐惧的源头,恐怕不仅仅是霍霆的倒台,更可能是当年掩盖真相的过程中,使用了某些非常规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手段。而‘霍缨’若真活着,她所知道的、所经历的,恐怕就是这恐惧的核心。她的‘怨恨’,可能远超寻常的家族仇恨。”

南宫陌默然。宫廷倾轧,政治清洗,其中的黑暗与血腥,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侯门千金,一夜之间沦为罪奴,在掖庭那等地方挣扎求存,最后还要“被病殁”……若她真的活了下来,并且知晓了部分真相,那么她心中滋长的,会是怎样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高贤再次求见,这次带来了将作监老匠师的初步研判结果,以及关于那支刺杀箭镞的进一步分析。

第三节:铜锈·道观迷踪

“启禀陛下,娘娘,”高贤呈上两份文书,“将作监三位资深老匠师会同辨识,结论如下:那玄鹰铁牌,主体材质是一种罕见的‘阴铁’,产自极北苦寒之地的深层矿脉,性极寒,韧性佳,但难以锻造。其上的玄鹰图腾雕刻手法,并非中原常见,刀法古拙凌厉,带有明显的漠北游牧部落祭祀器物的风格,尤其是鹰眼镶嵌血宝石的手法,与已发掘的某些古‘玄鹰部’墓葬中零星发现的饰品工艺有相似之处。至于‘霍缨’二字的刻痕,则是后来加刻,用的是军中制式刻刀,但年代似乎比铁牌本身晚不少。”

“阴铁……玄鹰部古法……后来加刻的军刀字迹……”南宫陌沉吟,“这铁牌本身是古物,可能真是‘玄鹰部’的信物或重要器物,后来落到了霍霆或与其相关的人手中,刻上了‘霍缨’二字。那么,这‘霍缨’是人名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李晚晴点头,看向第二份文书,那是关于刺杀箭镞的详细分析。

这份分析则更加具体,甚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将作监的匠人不仅确认了箭镞材质含有特殊的寒铁成分,与“玄鹰”工艺吻合,他们还在箭镞根部与箭杆粘合的鳔胶残留物中,以及箭镞表面细微的铜锈里,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杂质颗粒。

“经过反复查验比对,”高贤念着文书上的结论,“这些杂质颗粒,包括少量特殊的石青矿粉末(常用于壁画颜料或特定丹药)、一种京城近郊紫云观后山特有的蕨类植物孢子,以及微量的、只有长期存放于陈旧桐油木箱中才会沾染的油蠹虫分泌物。”

石青矿粉末!紫云观后山蕨类孢子!陈旧桐油木箱!

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非常具体的地点范围!

南宫陌与李晚晴同时精神大振!

“紫云观……”南宫陌迅速在脑海中调取信息,“那是京城西郊一座早已荒废的道观,香火断绝多年,因其地势偏僻,近乎荒山野岭。石青矿……朕记得工部旧档提过,前朝曾在紫云观附近开采过一个小型石青矿,用以绘制宫观壁画,后因矿脉枯竭而废弃。桐油木箱……多是存放贵重或需防潮之物。”

“箭镞在射出前,很可能就存放在紫云观附近某个地方,那里有废弃的石青矿洞或堆场,环境潮湿生长特定蕨类,并且使用了陈旧的桐油木箱!”李晚晴语速加快,眼中闪着光,“对方即便转移,仓促之间,也可能留下痕迹!至少,那里曾经是一个重要的据点或储藏点!”

“影七!”南宫陌当即喝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暗卫统领影七无声上前。

“你亲自带‘夜枭’最精锐的一组,立刻秘密前往紫云观及周边区域,尤其是废弃矿洞、道观建筑、以及任何可能藏匿人员物资的隐蔽之处,给朕一寸一寸地搜!注意伪装,避免打草惊蛇,但若发现可疑人物或痕迹,必要时可雷霆手段控制!重点寻找箭镞、箭杆制作痕迹,火麟砂残留,以及……任何与玄鹰图腾、霍家、冠军侯相关的东西!”

“属下领命!”影七领命,身影一晃,已消失不见。

这个突破性的发现,如同在浓密的乌云中撕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些许光亮。虽然不能直接找到主谋,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实地探查的明确方向。

“对方恐怕想不到,一枚箭镞上附着的微小痕迹,竟能泄露如此多的秘密。”李晚晴感慨道,同时心中对将作监匠人的细致深感佩服。

“百密一疏。”南宫陌冷声道,“他们技艺精湛,计划周密,却终究是人,不是神。只要活动,就会留下痕迹。现在,我们等影七的消息。另外……”

他看向高贤:“那个递送木匣的杂役,审得如何?”

高贤脸色有些为难:“回陛下,那杂役只是个最底层的跑腿,木匣是清晨在宫外采买时,一个面生的乞丐塞给他的,说是有贵人重金酬谢,让他务必带给凤仪宫的管事姑姑。他贪图那几两银子,又见木匣普通,便混在货物中带了进来。至于那乞丐,早已不知所踪。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果然,对方行事极为谨慎,不会留下明显的尾巴。

“继续查那乞丐可能的踪迹,但不必抱太大希望。”南宫陌道,“重点还是放在紫云观和霍霆旧案的深入挖掘上。”

事情似乎有了推进的方向,但殿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无论是可能还活着的“霍缨”,还是那神秘而古老的“玄鹰”力量,以及隐藏在朝野军中、阴影里的同谋者,都像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心头。

李晚晴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铅灰色的天空,忽然轻声问道:“陛下,若那‘霍缨’真的站在我们面前,陛下会如何处置?”

南宫陌沉默片刻,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向远方:“那要看她想要什么。若只为复仇,向当年构陷霍霆、迫害霍家的人复仇,朕或许可以给她一个公道。但若她想要的,是颠覆这刚刚安稳下来的江山,是让边境再起烽烟,是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的声音冷硬下来,“那么,无论她是冠军侯之女,还是谁,朕都会亲手将她,连同她带来的灾厄,一起埋葬。”

他的回答冷酷而现实,带着帝王的决绝。李晚晴理解,却也不禁心生一丝复杂。那个可能叫“霍缨”的女子,若真经历了那些黑暗,她的偏执与怨恨,或许早已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娘娘,”高贤的声音再次在殿外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西市铁匠铺的鲁大……他、他方才趁我们保护的人换岗间隙,在铺子后屋……悬梁自尽了!留下了一封血书!”

“什么?!”李晚晴猛地转身。

南宫陌眼中厉芒爆射:“血书呢?!”

高贤双手捧着一块被撕下的、沾着暗褐色血迹的粗布衣襟,疾步而入。布上字迹歪斜颤抖,是用指尖蘸血写成:

“玄鹰再现,霍女索命。旧债血偿,新朝不宁。知无不言,祸及子孙。老朽先走一步,求……求放过我小孙女。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在……”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血污覆盖,难以辨认,似乎鲁大写到最关键处,力气不济或情绪崩溃,无法继续。

玄鹰再现,霍女索命!霍女!果然是指霍霆之女!

鲁大果然知道内情,而且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用死亡来逃避,并试图用最后的血书换取孙女的平安。但他最后想说的,他孙女在哪里?那被血雾掩盖的地点,是不是另一个关键所在?

“他孙女何在?”南宫陌急问。

高贤脸色惨白:“我们的人发现鲁大自尽后,立刻搜寻,他家中空无一人。邻居说,昨日黄昏,似乎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离开,说是走亲戚……方向,似乎是往西城门外去了……”

又被抢先一步!对方连鲁大这样的小角色都不放过,甚至可能早就控制或带走了他的孙女作为人质或筹码!

“追!沿着西城门所有道路追查!查昨日所有出城车辆、行人记录!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女孩!”南宫陌怒道。

李晚晴却紧紧盯着那血污覆盖的地方,心中忽然一动:“陛下,鲁大叔最后想写的地点,会不会是……紫云观?” 西城门出去,正是通往西郊紫云观的方向!

一切,仿佛都隐隐指向了那座荒废的道观。

玄鹰铁牌,霍女索命,鲁大血书,紫云观的箭镞痕迹,失踪的小女孩……无数碎片似乎正在以那座荒山野观为中心,缓慢而狰狞地拼凑起来。

影七已经去了那里。等待他的,会是终于揭开的冰山一角,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如同不安的叩问。

(第五章 完)

悬念: 鲁大的血书坐实了“霍女”(霍霆之女)的存在与复仇动机,其孙女的失踪更添凶险。所有线索汇聚于废弃的紫云观。影七带队前往探查,他将发现什么?是对方遗留的据点、更多关于“霍缨”的线索,还是埋伏与杀机?那被血雾掩盖的地点是否就是紫云观?带走鲁大孙女的神秘妇人是谁?是“霍女”本人,还是其手下?帝后二人能否赶在对手再次清除痕迹或伤害人质之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突破口?“霍女索命”的宣言,预示着她将采取怎样更激烈的手段?朝野之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她的“旧债”与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