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私库·唯卿(2/2)

她将珍珠匣和暖玉原石拿起,转身看向南宫陌,坦然道:“陛下,臣妾选这两样。”

南宫陌看着她的选择,眼中并无意外,反而漾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暖意:“说说理由。”

李晚晴举起那匣珍珠:“此珠颗颗圆润,光泽上佳,磨成细粉,是极好的药材,可入安神、定惊、明目诸方,尤其对小儿惊厥、老人目翳有益。慈安堂中收容的孩童老人,或能用上。珍珠于他们是良药,于臣妾,便是至宝。”

她又托起那块暖玉原石:“此玉质地虽非绝顶,但性极温润,握之生暖,长久佩戴,有温养气血、宁心安神之效。陛下旧伤在身,又夙夜操劳,心神耗损。臣妾想请将作监最好的玉匠,将此玉琢成一枚贴身玉佩,陛下随身佩戴,或能稍解疲乏,护佑安康。”

她看着南宫陌,目光清澈而坚定:“它们于臣妾有用,于陛下有益,便是这内库中,对臣妾而言最珍贵之物。至于其他珠玉金石,华美则华美矣,然于当下之事、于关切之人无益,取之何用?徒增库房负担罢了。”

珍珠磨粉入药,暖玉琢佩养身。她的选择,全然出乎“皇后”的常规考量,却完完全全契合“李晚晴”的本心——务实、仁善、且时时刻刻将他放在心上。

南宫陌静静地听着,胸膛间被一种滚烫的、近乎酸涩的情绪填满。他早知道她会如此选择,但亲耳听到她这般坦然说出,亲眼看到她眼中毫无矫饰的真诚与关怀,那份震动与满足,依旧难以言喻。

他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珍珠匣和暖玉,小心放下,然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冰冷的玄铁面具贴着她温热的鬓角,他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好。珍珠随你处置,暖玉……朕等着你的玉佩。”

在这汇聚了天下至宝的库房中,他们相拥而立,周遭的珠光宝气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这一刻,无关财富与权力,只有两颗心毫无保留的贴近与懂得。

第四节:秘报·残页血字

温馨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高贤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库入口处,手中捧着一份加急密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南宫陌松开李晚晴,瞬间恢复了帝王的冷峻:“讲。”

高贤跪地,声音发颤:“陛下,娘娘,北境八百里加急!抚远镇……抚远镇昨夜遭袭!”

抚远镇!正是之前退役老斥候韩十三(前“飞云军”破云骑士卒)被灭口之地!

“详细情况!”南宫陌厉声道。

“袭击发生在子夜,目标并非镇子本身,而是镇外军营的一处军械临时库!守卫的十一名军士全部被杀,手法干净利落,皆是一剑封喉或箭矢穿心。库内存放的三百余张制式弓、两千支普通箭矢、以及少量备用刀剑被劫掠一空!但奇怪的是,库中存放的二十具轻型弩和配套弩箭,却完好无损,未被触动!”

只抢弓和普通箭矢,不要弩?这不符合常理。弩的威力和价值远高于弓。

“现场留下了什么?”李晚晴急问。

“现场……留下了一枚箭镞,钉在库房大门上。”高贤咽了口唾沫,“与野狐岭、紫云观发现的,工艺相同!此外,还在一名被杀的哨兵手中,发现他临死前,用血在身下的石板上,画了一个……一个残缺的符号,经随军文书辨认,与前朝‘飞云军’中用于标示‘紧急集结地’的某种暗记,有五六分相似!”

又是前朝“飞云军”的痕迹!

“还有,”高贤继续道,声音更低,“我们派往陇西缉拿当年工部离职小吏的人传回消息……那小吏全家,已于半月前‘遭遇山匪’,无一活口。线索彻底断了。”

灭口!又是灭口!从韩十三,到鲁大,再到这小吏,所有可能与旧案相关的知情人,都被以各种方式清除!对方手段之狠辣,执行力之强,情报之准确,令人胆寒。

南宫陌面沉如水,眼中风暴积聚。他走到一旁陈列兵器的区域,拿起一柄装饰华丽的波斯弯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劫掠军械,补充弓箭……他们的人数,可能比我们预估的要多,或者,他们在准备一场需要大量远程火力的行动。不要弩,是因为弩机操作复杂,不易快速掌握,且弩箭规格特殊,难以补充?还是……他们本身就更擅长使用弓箭?”

李晚晴忽然想到穗儿的话——“飞羽不是用来陪葬”。难道,激进派正在积极筹备一场大的行动,而“飞羽”内部有人反对,认为那是无谓的牺牲?

“陛下,”她走到南宫陌身边,“劫掠军械库,是公然与朝廷为敌,不再是暗中渗透刺杀。这是升级!他们可能要动手了!目标……会不会是……”

她话音未落,又一名暗卫疾步而入,是影七手下,他直接跪地,双手呈上一份沾着些许泥污、似乎是从很隐秘处取出的油纸包:“统领命属下火速送回!这是在紫云观外围,那名自尽刺客身上暗袋中发现的,之前搜身时遗漏!请陛下、娘娘过目!”

南宫陌迅速打开油纸包。里面没有信件,只有半张被烧得焦黄残缺的纸页,似乎是匆忙间从某个本子上撕下,边缘还有未燃尽的痕迹。纸上用凌乱而潦草的笔迹,记录着一些地名、数字和简短的词语,像是某种行动备忘录或联络记录。

其中几行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字迹,触目惊心:

“……腊月廿五前,黑水河旧渡汇集……”

“……‘神火’已备,子时风向为准……”

“……目标:皇陵秋祭仪仗……”

“……‘小姐’令:只诛首恶,不伤……(后面烧毁)”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墨迹较新:“韩十三笔记,不可留。已处理。”

黑水河旧渡!腊月廿五(就是两天后!)!神火?目标:皇陵秋祭仪仗!只诛首恶?

“皇陵秋祭!”李晚晴失声惊呼。按礼制,新帝登基后,需于次年春或秋择日祭拜皇陵,告慰先祖。时间虽未正式公布,但钦天监初步拟定的日子,就在五日之后!祭陵路线,必定会经过北郊黑水河一带!而“神火”——难道是某种火攻利器?!

这半张残页,似乎是那个自尽刺客私下记录的关键信息,或许是他为自己留的后路,或许是他内心不安的写照。而“韩十三笔记,不可留”则说明,韩十三很可能也记录了类似信息,所以才遭灭口!

“影七何在?”南宫陌声音冷得像冰。

“统领已带人赶往黑水河旧渡方向查探!并已通知北郊大营和京畿卫戍衙门暗中戒备!”

“立刻传旨!”南宫陌当机立断,“京畿戒严,许进不许出!秘密调动‘龙骧’、‘虎贲’两卫精锐,换上便装,由影七协调,于黑水河上下游五十里内布控,重点搜查旧渡口及所有可能藏匿人马、火油等物之处!皇陵秋祭路线暂时保密,命礼部另拟备用路线。还有,给朕查!祭陵仪仗的详细路线、时辰,都有哪些人知晓?!宫中、朝中,给朕揪出这个内鬼!”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内库中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战将临的肃杀。

李晚晴紧紧握着那半张残页,指尖冰凉。“神火”、“只诛首恶”……对方的目标,果然是皇帝!而且计划就在两天之后!这是他们预谋已久的一击!

“陛下,这‘神火’……”

“不管是什么,朕都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南宫陌眼中杀气凛然,“他们想借着秋祭发难,朕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然而,李晚晴心中却涌起更大的不安。这份“韩十三笔记”残页,出现得未免太“及时”了。就像……就像是有人故意让这刺客带着它,然后又“恰好”被他们发现一样。是“飞羽”中那个低沉声音的主人,在暗中递刀吗?还是激进派故意抛出的诱饵?

她将自己的疑虑低声告知南宫陌。

南宫陌听完,沉思片刻,缓缓道:“无论是不是陷阱,黑水河之谋,必须应对。但我们的眼睛,不能只盯着那里。传令下去,对宫中、朝中所有可能与霍霆旧案、北境事务有关联的人,尤其是那些近来表现‘过于安静’或‘异常积极’的人,进行最隐秘的监控。朕倒要看看,这场‘秋祭’,到底能炸出多少牛鬼蛇神!”

他低头,看着李晚晴苍白的脸,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怕吗?”

李晚晴摇头,目光坚定:“与陛下并肩,无所畏惧。只是……陛下万金之躯,秋祭之行,是否……”

“朕必须去。”南宫陌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朕若不去,他们如何会现身?这是一局,赌的是谁的网更大,谁的刀更快。晚晴,你留在宫中,替朕稳住后方。”

“不。”李晚晴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臣妾与陛下同去。慈安堂皇后可以亲临,皇陵秋祭,皇后为何不能伴驾?有臣妾在,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些。” 她有种直觉,那个神秘的“小姐”,或许也会出现在那里。而她,想亲眼看看。

南宫陌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坚持与勇气。良久,他缓缓点头:“好。你我夫妻,生死同命。”

他将那半张残页紧紧攥在手中,焦黄的纸页边缘,几个烧糊的小字隐约可见:“……玄鹰……终鸣……”

玄鹰终鸣?这是宣告,还是绝望的呐喊?

内库之外,天色阴沉,北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仿佛预示着两天后那场注定席卷而来的血雨腥风。

(第三十六卷·第七章 完)

(第三十六卷《天下至宠》 卷终)

本卷终章悬念:

“黑水河旧渡”阴谋浮出水面,目标直指皇陵秋祭仪仗与皇帝。“神火”为何物?内鬼是谁?潜伏的“霍女”与分裂的“飞羽”将如何行动?帝后决定亲赴秋祭,以身作饵,这究竟是破局的关键,还是正堕入对方更深的陷阱?“玄鹰终鸣”预示着怎样的结局?皇陵之畔,黑水河边,一场决定帝国命运与新朝根基的终极对决,已迫在眉睫。而在这一切背后,那个始终未曾真正露面的“小姐”——霍霆之女,她究竟是复仇的幽灵,还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悲剧?她的最终选择,又将如何影响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