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枯荣瓶·暗香生(1/2)

---

冥王府门前,那“乞丐”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鬼哭,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瘆人。粘稠腥臭的腐尸水和蠕动的蛆虫糊满了他全身,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令人作呕的污秽飞溅。南宫陌那句“让他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宣告了此人比死亡更恐怖的结局。

影七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拖拽一袋垃圾般,将还在疯狂抓挠嘶嚎的袭击者迅速拖离府门范围,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寻常杂物。其余暗卫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地清理着门前残留的血迹和污秽,效率惊人。

森冷的威压笼罩着府门区域。

李晚晴抱着“枯荣瓶”,站在车辕上,脚下是冰冷的地面,鼻尖还残留着腐尸水那令人窒息的味道,以及… 南宫陌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寒煞气。这煞气比百芳庭的恶意更刺骨,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

她抬起头,看向那道从幽深府门阴影中步出的高大身影。

南宫陌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惨白的灯笼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遮蔽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深邃如寒潭古井,此刻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如同冰冷的刀锋,缓慢而仔细地刮过她全身——从发髻间微微歪斜的白玉兰簪,到素雅却沾染了车厢灰尘和挣扎痕迹的衣裙,再到她紧紧环抱着“枯荣瓶”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最后,他的视线在她裸露的手腕处停留了一瞬,那里有一道在车厢颠簸中被撞出的、不算严重却渗着点点血丝的擦伤。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极短,却让李晚晴感觉自己像被剥开了所有伪装。她下意识地想藏起手腕,却被他周身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穿过府门,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进来。”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两块玄冰相撞。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转身,率先步入那如同巨兽之口般幽深的府门。玄色的衣袍在惨白灯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李晚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手腕处传来的细微刺痛。白玉兰的冷香似乎也被南宫陌的冰寒气息压制,变得微弱。她抱着“枯荣瓶”,小心翼翼地踩着车辕落地,跟在南宫陌身后,踏入了冥王府那熟悉又压抑的森严世界。影七沉默地跟在最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南宫陌并未走向正厅,而是径直穿过回廊,走向王府深处。方向,赫然是…… **西暖阁**!

李晚晴的心猛地一跳。西暖阁!那个满窗见光、他幼时的书房!昨日宴前影七才提过,他下令收拾出来…… 他带她去哪里?

越靠近西暖阁,府中那常年弥漫的阴冷压抑感似乎就淡薄一分。当南宫陌推开那扇厚重的、却擦拭得光亮的楠木门时,一股混合着阳光余温、陈旧书卷气息和淡淡药草清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夕阳的金辉透过宽大的琉璃窗棂,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墙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泛黄的古籍和卷轴,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墨香。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摆在窗边,上面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几件造型古朴的玉器和小巧的青铜兵俑。整个房间,简洁、明亮、温暖,与冥王府其他地方的阴森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里,承载着南宫陌未被战火与阴谋侵蚀的少年时光。

南宫陌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书案后的宽大扶手椅上坐下。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和冰冷的银质面具,一半在光中,一半在阴影里,更添几分神秘与孤寂。

“东西放下。”他目光落在李晚晴怀中的“枯荣瓶”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晚晴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承载了她心血与隐喻的“枯荣瓶”放在书案旁一个空置的黄花梨小几上。枯枝、青苔、野菊在夕阳的暖光下,更显出一种倔强而宁静的生命力。那道裂痕在光线下也显得格外清晰。

放好花瓶,她安静地站在原地,像等待审判。手腕处的擦伤隐隐作痛。

南宫陌的目光,从枯荣瓶上移开,再次落到她身上,最终定格在她手腕那道渗血的擦伤上。他沉默着,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片刻,他忽然抬手,从书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乌黑毫无纹饰的小玉盒。玉盒打开,里面是半盒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清冽寒香的乳白色药膏。

“手。” 他言简意赅,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他甚至没有说“伸过来”,只是一个字,仿佛笃定她会照做。

李晚晴微微一怔。他… 要亲自给她上药?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紧张瞬间涌遍全身。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抬起了受伤的那只手腕,递到他面前。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那一道渗血的擦伤在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南宫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伸出两根手指,指骨分明,带着薄薄的剑茧。他没有用工具,直接用指腹蘸取了少许那散发着寒香的乳白药膏。

当那带着凉意和薄茧的指腹,轻轻触碰到她手腕伤处的瞬间,李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不是因为疼,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电流般的触感,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直冲心脏!

南宫陌的动作却异常稳定,甚至称得上轻柔。他蘸着药膏的指腹,在她细小的伤口上极其耐心地、均匀地涂抹开来。一股清冽的寒香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冽如雪松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无声地弥漫、交织。

他的指尖很稳,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冰凉的药膏渗入微小的伤口,带来一种奇异的镇痛和清凉感。而他指腹上那层薄茧划过她细腻肌肤的触感,却带着一种粗粝的、磨人的热度。

李晚晴屏住了呼吸,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滚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那令人心悸的气息,甚至能透过冰冷的银质面具,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重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夕阳的金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药膏涂抹时那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沙沙声。

药膏涂抹均匀,清凉感覆盖了伤处的刺痛。南宫陌却没有立刻收回手。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她伤口边缘完好的肌肤上停顿了一下。那一下停顿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流连。

随即,他像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指。那带着薄茧的指尖蜷缩回掌心,仿佛要藏起那残留的、不属于他的细腻触感。

“好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静。他将那乌黑的小玉盒盖上,推回抽屉深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触碰从未发生。

李晚晴也迅速收回了手,手腕处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药膏的清凉,心跳如擂鼓,脸上也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魂魄的眼眸。

沉默再次笼罩了书房,气氛却与之前的压抑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和尴尬。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李晚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书案旁小几上的“枯荣瓶”。在夕阳的暖光下,枯枝、青苔、野菊相依相存,那道裂痕也显得不那么狰狞。

“这瓶子……”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叫‘枯荣’。”

南宫陌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话语,落在了枯荣瓶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银色面具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枯枝并非死寂,是历风霜之骨。”李晚晴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一种倾诉的意味,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说人,“苔痕虽处幽微,是孕新生之息。野菊不争国色,自有凌霜之志。”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手腕,那里刚被涂抹了清凉的药膏,“裂痕……非为残缺,乃留待金缮重生之白。”

“金缮……”南宫陌低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目光从枯荣瓶那道裂痕,缓缓移到了李晚晴的脸上。面具下的眼眸,深邃得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夜空。他看着她清澈却带着坚韧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手腕上那道被药膏覆盖的细小伤痕。

金缮。以金修补残缺,化伤痕为独特之美。

她是在说这瓶子,还是在说……他?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冰冷沉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副破碎的身躯和灵魂,在旁人眼中,竟有被“金缮”的可能?而且还是这个被家族推出来、被迫嫁入“冥府”的庶女?

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震动、困惑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暖流,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与他常年盘踞的冰寒煞气激烈地冲撞着。

书房内的微妙气氛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打破。

声音来自李晚晴袖中那个装着老夫人所赠玉扣的锦盒!

李晚晴和南宫陌同时被这声音吸引。李晚晴下意识地伸手入袖,取出了那个乌木锦盒。只见原本紧闭的盒盖,不知为何竟微微弹开了一条缝隙!刚才那声轻响,正是盒盖弹开的声音!

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书房内任何气息的奇异波动,从那缝隙中隐隐透出!那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阴冷**感!仿佛沉睡的毒蛇睁开了眼睛!

南宫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周身原本有所收敛的冰寒煞气瞬间再次暴涨!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阴影,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那锦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