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跨海踏冰(2/2)
“某这条命是大将军给的!愿往!”说话的是丁零人斛律彦。
“愿往!”
“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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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真实无垠的冰海之前,那赌注的重量才压得人呼吸凝滞。决绝感如冰水浸透骨髓。
慕容农回头看向自己的军队。四千儿郎,沉默如林。前排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卒,眼神浑浊却沉静,像结了冰的深潭;后排是新编的悍勇之辈,瞳孔里跳动着不安与躁动的火。他们都在看着他。
“诸位。”慕容农开口,声音不高,却因四周死寂而清晰可闻,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纹。“冷吗?”他问。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
“我知道冷。”他继续,策马在阵前缓缓踱步,马蹄在冻土上踩出沉闷的声响。“冷到骨头缝里像有针在扎,冷到想哭眼泪都会冻在脸上。想念家乡炕头的火吗?想念婆娘温的酒吗?”
队伍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吞咽声。
“我也想。”慕容农勒住马,直面大军,猛地扯开胸前皮袄,露出内里单薄的衣衫和狰狞的旧伤疤,“但我们的家,辽东、玄菟,一万三千七百户,我们的父老、妻儿、兄弟姊妹,此刻正在高句丽人的皮鞭和铁蹄下呻吟,女子被淫辱,丁壮被驱为奴,婴孩饿毙于途!而他们的王,伊连,那个蕞尔小国的酋长,此刻正坐在我们的郡守府中,用我们的金杯喝酒,烤着我们的牛羊,搂着掠去的女人,盘算着明年开春,如何再割走我们一块血肉!”
有士兵的呼吸粗重起来,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有人劝我,等开春,等援军,绕道攻关,稳扎稳打。”慕容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刀锋刮过冰面:“我等不起!那些被捆着像牲畜一样拉走的百姓等不起!燕国的国运等不起!每多等一天,高句丽人的根就扎深一寸,我们收复的代价就大一分!我们的耻辱就重一钧!”
“唰”的一声,他拔出腰间那柄造型古朴、刃口有着无数细微缺口的环首直刀。
刀身映着冰原惨淡的天光,并不特别耀眼,却透着一股嗜过无数鲜血的沉暗煞气。
“今天,我们就要走一条死路,做一件敌人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把这天堑,踩成通途!把这绝地,踏成捷径!用我们手里的刀,我们胯下的马,我们这条豁出去的命,告诉伊连,告诉所有豺狼,慕容家的刀,还没锈!燕国的魂,还没散!欠了血债的,连本带利,用命来偿!”
“杀!杀!杀!!”四千人压抑已久的怒吼终于爆发,声浪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带着嘶哑、带着颤抖、更带着破釜沉舟的癫狂,汇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冲击着冰原,震得脚下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回响,冰屑簌簌落下。
慕容农调转马头,刀锋直指冰海深处:“前队变后队,探马扩出三里。间距五马,踏前人马蹄印。走!”
令下,军动。第一队探路骑兵率先踏上冰面。包裹粗麻的马蹄踏破浮雪,与冰层接触发出“喀啦、喀啦”的脆响,仿佛踩在巨大的骨骸之上。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四千骑兵排成四列蜿蜒纵队,如一条缓缓蠕动的黑色巨蟒,义无反顾地滑入那片吞噬一切的苍白巨口。
最初的行程带着一种诡异的平稳。冰面坚实,覆雪均匀,只有寒风如无数根冰冷的铁线,试图穿透皮袄,缠绕勒紧每个人的躯体。
士兵们将脸埋进领口,睫毛迅速结霜,视线模糊。马匹喷出的白汽在头颅周围形成一团团冰雾。
但很快,冰海露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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