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池与冰棱(1/2)
腊月初八,阴煞谷的寒气能钻透石头,更别说人骨。
沈墨蜷缩在沈家地牢最底层的角落里,身上那件单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血衣,冻得像一层铁皮,摩擦着皮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浓重的血腥气、草药苦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只有他能嗅到的,来自地底血池的甜腻腐朽气息。
他被称作“七号”。
在这里,名字是奢侈的,属于那些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下、需要他们血液的“贵人”们。而他们这些血奴,只是会喘气的药材,编号便是全部。
地牢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用劣质兽油点燃的长明灯,跳动着豆大的昏黄光晕,将人影拉得扭曲,投射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墨微微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小心地避开了身旁另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老白”,一个在这里待得比谁都久的老血奴,久到很多人已经忘了他的编号。老白常说,沈墨是他见过的,眼神最“愣”的一个血奴。不像别人,要么是死寂的绝望,要么是癫狂的怨恨。沈墨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傻气的执拗,像是在无边黑暗里,还在固执地寻找着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稻草。
“咯吱——”
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倒灌进来,吹得长明灯一阵明灭闪烁。所有蜷缩的血奴都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将身体缩得更紧。
管事沈福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走了进来,他那张胖脸上堆着惯有的、面对血奴时特有的鄙夷与冷漠。
“七号,出来!”沈福的声音尖利,在地牢里回荡,“大小姐修炼到了关键处,需要新鲜的血食净化灵气,是你的造化!”
沈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腊月初八,这个日子他记得很清楚,是沈家大小姐沈清羽固定换血的日子。每一次,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冰冷的特制银针会刺入颈侧的动脉,温热的血液被强行抽离身体,随之而去的是力气、是温度,甚至是一种生命本源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以及接下来数日都无法驱散的眩晕。
但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用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有些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旁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扶了他一下。是老白。老白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但那短暂接触的指尖,传递过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诀别。
沈墨站稳了,低着头,跟着沈福和护卫走出地牢。经过老白身边时,他闻到老白身上那股比往日更浓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的气息。
长长的石阶向上,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和绝望里。两旁的墙壁上,偶尔能看到干涸的、喷溅状的黑褐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剧。
换血的地方不在大小姐华美的绣楼,而是在一处靠近地底血池的密室里。这里温度更低,墙壁上凝结着白色的寒霜。密室中央,有一个以整块寒玉雕成的石台,旁边连接着复杂的管线和符文。沈清羽,那个沈家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女,正闭目盘坐在石台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她周身灵气缭绕,但仔细看去,那灵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灰色气流——这便是侵蚀此界修士的魔气和毒气。她需要定期换血,并非因为她没有清元丹,沈家作为本地大族,总能弄到一些,但显然不够精纯,也不足以完全支撑她快速的修炼进度。用沈墨这种特殊血脉的血液来净化,效果更好,副作用也更小。
沈清羽容貌秀丽,但此刻眉头微蹙,似乎正承受着灵气杂质带来的痛楚。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看沈墨一眼。在他面前,她和一件物品没有区别。
“躺上去。”沈福命令道,语气像是在指挥牲口上屠宰台。
沈墨默默地走到寒玉台边,冰冷的玉面瞬间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栗粒。他躺下,玉台的寒意透骨而入。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面无表情的药师走上前来。他手中托着一个玉盘,里面放着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密室角落夜明珠的冷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那是特制的“抽血针”,上面铭刻着符文,能确保血液在流出过程中蕴含的那点微弱“净化”特性不至流失。
药师熟练地拿起最长最粗的那根针,找准沈墨颈侧剧烈搏动的动脉。冰冷的针尖触及皮肤,沈墨闭上了眼睛。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速度。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小姐,请放心,这七号的血奴,血脉虽稀薄,却是近年来最纯净的一个,定能助您涤清浊气,修为更进一层。”沈福谄媚地对沈清羽说道。
沈清羽只是微微颔首,连眼皮都未抬。
刺痛传来!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动脉。
熟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沈墨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暖流正被强行从体内抽离。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暗。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他不能昏过去。昏过去,就可能真的醒不来了。他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事情,来对抗这种生命流逝的大恐怖。
他想起了老白。老白是地牢里最老的资格,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曾经偷偷告诉沈墨,这个世界是被“上面”抛弃的,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更高层次存在眼中的蝼蚁,是养料。老白还说,沈墨的血脉不简单,可能牵扯到很久以前的秘密。但每次沈墨追问,老白又讳莫如深,只是用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浑浊眼睛看着他,喃喃说:“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他还想起了地牢角落里,那个新来的小血奴,才八九岁年纪,因为害怕,整夜整夜地低声啜泣。前天,沈墨把自己省下来的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糠饼,塞到了那孩子手里。那孩子当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感激,让沈墨觉得,自己似乎还算是个人。
凭什么?凭什么我生下来就要当血包?凭什么我们生来就是蝼蚁?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次次在他心间啃噬。他不甘心!他从未见过父母,自懂事起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但他的生命,不该只是别人的药引!
抽血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不知过了多久,药师终于拔出了银针,迅速用某种药膏按住伤口。沈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冰冷,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拖回去。”沈福挥挥手,像是处理一件垃圾。
两名护卫上前,粗暴地架起软泥般的沈墨,拖着他离开密室,沿着来时的石阶,一步步走回那阴森的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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