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池与冰棱(2/2)

他被像丢破布袋一样扔回原来的角落。冰冷的石地面对他虚弱的身体来说,如同雪上加霜。他蜷缩起来,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意识昏沉间,他感觉到有人靠近。是老白。老白艰难地挪到他身边,将自己那件同样破旧,但似乎稍厚一点的外衣,盖在了沈墨身上。

“忍……忍着点。”老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气若游丝,“别睡过去……睡了,就……就醒不来了。”

沈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闻到老白身上的腐朽气息更重了,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药味。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老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灰色。

“小……小子……”老白的手颤抖着,摸索着,握住了沈墨冰冷的手。他的手心,同样冰冷,却用尽最后力气,在沈墨掌心,缓慢而清晰地划动着。

那是一个字。

沈墨的意识模糊,但掌心的触感却异常清晰。那笔画,简单,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是——“逃”!

老白划完这个字,手猛地垂落,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他就这样靠在沈墨身边,悄无声息。

沈墨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老白……死了。这个在地牢里像顽石一样活了不知多少年,给过他零星温暖和隐晦指引的老人,就这样走了。是因为年纪太大,经不起这地牢的折磨?还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像他暗示的那样,他已经完成了某种“使命”?

巨大的悲伤和更深的寒意席卷了沈墨。但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呜咽。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更浓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他的目光,越过老白僵硬的尸体,看向地牢那扇小小的、装着铁栏的透气窗。

窗外,屋檐下,一滴融化了一半的冰棱,正折射着外面不知是月光还是雪光的微弱亮彩,摇摇欲坠。

就像现在的他,看似即将在寒冷和绝望中融化、消亡。

可是,冰棱融化,滴落的水,或许会渗入石缝,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经过漫长的时间,再次冻结成更坚硬的冰。或者,在阳光下蒸发,升腾,汇聚成云,终有一日,化为倾盆暴雨,涤荡这污浊的大地。

老白用生命最后的痕迹,在他掌心写下了“逃”。

怎么逃?往哪逃?这沈家如同龙潭虎穴,外面是危机四伏、魔气弥漫的世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刚刚被抽取了大量鲜血的血奴,能逃到哪里去?

但一股从未有过的火焰,在他心底最深处点燃了。那是不甘,是愤怒,是老白临终的遗言催生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却顽强不灭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探入自己破旧血衣最内层的缝隙里。那里,藏着他最大的秘密——一张不知何种兽皮制成、触手冰凉而坚韧的残卷。

那是三个月前,他一次濒死取血后,被丢回血池边“恢复”(血池散发的微弱气息能加快血奴的血液再生,但也会侵蚀神智),无意中在池底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摸到的。兽皮卷上,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却莫名能理解其意的古老文字,记载着半部名为《蛰血经》的功法。

这功法极其诡异,开篇第一句便是:“夫血者,生之基,亦死之媒。置死地而后生,引万毒淬己身,化魔煞为生机,是谓蛰血。”

当时他吓得差点将兽皮扔掉。引魔气毒气入体?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此界修士无不视魔气毒气为洪水猛兽,需用清元丹或他们这些血奴的血液来净化。这功法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一直不敢修炼,甚至不敢多看,只是将其深深藏起。

此刻,老白的尸体就在身旁,掌心的“逃”字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沈墨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或许……这看似自取灭亡的《蛰血经》,是他唯一的生路?是老白冥冥中的指引?

他再次看向窗外那根冰棱。它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断裂,坠落,在下坠的过程中,锋利的尖端在微光下闪烁了一下,像一把转瞬即逝的匕首。

沈墨收回目光,眼神深处,那股傻气的执拗,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如同窗外寒冰般的决绝所取代。

他轻轻握紧了怀里的兽皮卷。

逃?

不,或许不仅仅是逃。

他要活下去。要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然后,让那些视他们如草芥的“贵人”们,付出代价。

地牢里死寂无声,只有寒风穿过铁窗缝隙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而在这极致的黑暗和寒冷中,一颗复仇与反抗的种子,已然埋下,只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