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身体里到底住了多少“房客”?(2/2)
先是心口处一阵闷痛,仿佛被重锤擂过。接着是全身骨骼肌肉的酸软无力,像是大病了一场。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
“……脉象虚浮,气血亏损严重,但……怪哉,心脉处似有一股奇异的温润之力护持,稳住了根本……”
“……哥哥何时能醒?”
“……难说,此次损耗非同小可,又兼邪气侵体……不过性命应是无忧……”
“……加亮先生,林教头和花荣头领回来了!大获全胜!戴宗兄弟也救回来了,受了些伤,无大碍!那伙贼人,除了两个术士被当场格杀,其余皆已伏诛!”
“……好!太好了!快,将消息传遍各寨,安定军心!厚葬阵亡弟兄,重赏有功之人!”
声音嘈杂,有关切,有疲惫,有欣喜。是吴用、林冲、花荣、还有医官的声音。
宋江努力掀开眼皮。视线起初模糊,很快清晰。
他躺在自己那间简朴石屋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吴用、林冲、花荣,还有一位老医官围在榻边。屋外天色大亮,不知是第几日的清晨。
“哥哥!你醒了!”吴用首先发现,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林冲和花荣也立刻上前,虽然依旧面色冷峻,但眼中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关切。
“我……昏迷了多久?”宋江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整整一日一夜。”吴用答道,亲手端过一碗温水,小心地喂宋江喝了几口,“哥哥在阵前昏厥,可把众兄弟急坏了。幸得邓……幸得邓头领将你抢回,医官救治及时。”
邓飞?宋江心中一动。看来邓飞在斩杀术士、自己昏迷后,做出了选择。
“邓飞呢?”他问。
吴用与林冲对视一眼,道:“邓头领将哥哥送回后,便自缚于聚义厅前,言道愿听凭哥哥发落。此刻还在厅外跪着。”
宋江沉默了一下。邓飞此人,勇猛有余,心智却被术士所控,精血亏损,如今术士伏诛,他又亲手斩杀术士,算是戴罪立功,更是彻底与过去割裂。如何处置,是个问题。
“战况如何?弟兄们伤亡怎样?”宋江更关心这个。
林冲沉声汇报:“托哥哥洪福,此战大捷。主营敌军溃散,斩首两千余,俘获八百,余者逃窜。铁尸尽数覆灭。我军阵亡四百七十余人,伤者过千,多为轻伤。秦明、呼延灼两位兄弟受些震荡,无大碍。戴宗兄弟率队与那别动队激战,伤亡数十人,幸得我与花荣及时赶到,全歼贼众,斩杀黑袍术士两人。戴宗兄弟力战受伤,已无性命之忧。”
虽然赢了,但伤亡也不小。宋江心中沉重。这就是战争,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残酷。
“西南村寨的仇……报了。”花荣补充了一句,语气冰冷。
宋江点点头,看向吴用:“加亮先生,阵亡弟兄的抚恤,伤员的救治,务必妥善。有功将士,论功行赏,不可寒了兄弟们的心。”
“小可已在安排。”吴用应道。
“邓飞……先让他起来吧。”宋江想了想,“带他来见我。还有,此战详细经过,尤其是那术士尸身处理、战场清理,有无异常,都需仔细查问清楚。”
“是。”吴用示意林冲和花荣先去忙,自己留下。
很快,邓飞被带了进来。他卸了甲,只穿单衣,身上带着伤,脸色依旧惨白,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只是带着深深的愧疚和忐忑。一进屋,便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以头触地:
“罪将邓飞,勾结妖人,冒犯梁山,屠戮百姓,罪该万死!蒙宋头领不计前嫌,阵前点醒,更救罪将于妖道毒手之下!罪将别无他求,只求一死,以赎罪愆!只求头领饶过我麾下那些被妖法所惑的士卒,他们……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宋江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邓飞这番做派,有几分真心,几分演戏,难以尽知。但他在阵前的反水、斩杀术士、救回自己,却是事实。而且,看他精血亏损的样子,恐怕武道根基已损,日后难有大作为了。
杀了?简单,但除了泄愤,于梁山无益,反可能让那八百俘虏离心。留着?一个曾经引外敌攻打梁山、屠杀百姓的降将,如何安置?众头领尤其是那些与村寨有旧的头领,能否接受?
“邓飞,”宋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罪将知罪!百死莫赎!”邓飞头埋得更低。
“你麾下士卒,饮用符水,可是被迫?”
“起初……是那妖道以邪法惑人,言说可强身健体,不惧瘴气。后来……后来效力渐显,人却麻木,但已难以摆脱……是罪将糊涂,为求战功,默许乃至纵容,罪责全在罪将一人!”
“饮马川、三山人马,是你纠集?”
“是……是罪将一时鬼迷心窍,听信妖人蛊惑,言说梁山富庶,更有……更有异宝,可助修行……”邓飞汗如雨下。
异宝?宋江心中一动,是指自己?还是指梁山可能有的其他东西?那术士攻打梁山,恐怕不只是帮邓飞抢地盘那么简单。
“你既知罪,又阵前反正,斩杀妖道,夺回我身,算你戴罪立功。”宋江语气平淡,“死罪可免。”
邓飞身体一颤,却不敢抬头。
“然,活罪难逃。你引外敌,伤我兄弟,屠我百姓,此仇此恨,非你一身可抵。自今日起,削去你一切职司,废去你‘火眼狻猊’名号,打入后山苦役营,劳作赎罪!何时众兄弟觉得你可恕,何时再议你出路。你麾下俘虏,另行甄别处置。你可能服?”
打入苦役营!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头领来说,这比杀了他更折辱。但邓飞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感激和决绝:“罪将服!多谢头领不杀之恩!罪将愿做牛做马,赎此罪孽!”
他知道,这已经是宋江格外开恩,给了他一条生路,也给了那八百俘虏一条活路。
“带下去吧。”宋江摆摆手。
两名士卒将邓飞带出。吴用这才低声道:“哥哥如此处置,是否太过宽纵?只怕众兄弟中,如刘唐、李逵等,心有不服。”
“加亮先生,”宋江看向吴用,“邓飞勇武,然心智不坚,易为外力所乘。如今他根基已损,心气已堕,杀之无益,留之,或可彰显我梁山气度,安抚降卒。至于众兄弟……阵亡抚恤从优,有功重赏,再将邓飞苦役之状公示,言明其死罪暂记,以观后效。再有不服者……我亲自去说。”
吴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哥哥思虑周全,小可明白。”
“那术士尸身,如何处理了?”宋江问起最关心的事。
“按哥哥此前吩咐,对这类邪道人物,需谨慎处理。那尸身……颇为诡异,迅速腐烂化为脓血,连骨骼都消融了,脓血腥臭无比,沾染之地草木皆枯。已命人收集残余,混合石灰、硫磺,深埋于后山无人之处,并请樊瑞以符箓暂时封印。”吴用答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哥哥当时昏迷,是如何知晓要如此处理的?”
宋江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此类邪法,书中多有记载,谨慎些总无大错。樊瑞可看出那术士来历?”
“樊瑞查看后,说那邪法路数诡谲,似与西南巫蛊、湘西赶尸都有牵连,但又杂糅了北地萨满阴祭的痕迹,难以断定具体门派。不过,能驾驭如此规模阴煞瘴气、炼制铁尸、分化残魂,其修为至少也是‘凝神’中后期,在散修术士中已算罕见。其身上除了一面破损的控魂黑旗,别无他物,没有身份标识。”
一个来历不明、修为不低的邪道术士,为何会盯上梁山?真的只是为了帮邓飞抢地盘?还是……另有所图?那“异宝”之说,是否空穴来风?
宋江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次击退邓飞和术士,可能只是揭开了一个更大阴谋的序幕。
“哥哥还需静养,这些琐事,交由小可处理便是。”吴用见宋江面露疲色,劝道。
“有劳加亮先生。”宋江确实感到精神不济,体内空虚,“我昏迷时,可有什么……异常?比如,我身上可曾发出什么光?”
吴用愣了一下,摇头:“并无异常。哥哥只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医官也只说气血亏虚,邪气侵体。哥哥何出此言?”
“没什么,或许是昏迷中的错觉。”宋江松了口气。看来骨片吞噬邪魂、自己意识在体内混沌虚空的经历,外界并无察觉。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吴用又嘱咐了几句,便告辞去处理善后事宜。
石屋内恢复安静。宋江独自躺在榻上,阳光从狭窄的窗洞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檀木匣紧贴着皮肤,冰凉。他能感觉到,骨片就在里面,依旧温润,似乎……比之前“饱满”了一些,气息也更加幽深难测。
而在心口更深处,那片意识曾抵达的混沌虚空中,骨片悠然旋转,消化着“营养”;某个阴暗角落里,一团乌光残魂如同受伤的毒蛇,静静蛰伏,充满怨毒地等待着;而他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则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思考着如何与体内的“房客”们共存,如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高武水浒世界,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路还很长。
而且,注定不会平静。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按照《武经总要》中记载的最基础法门,缓缓搬运气血,同时,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与怀中天星剑建立那微弱的联系。
星辰之力……或许,这才是他目前唯一能够相对安全掌握的力量钥匙。
窗外,梁山迎来了惨胜后的第一个平静的白天。但无论是宋江,还是梁山,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未知的敌人,体内的隐患,未来的道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