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契关公 道爷授术(2/2)

张道爷教我的第一样东西,是画 “平安符”。他的书房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一张黄色的绢布,上面放着一叠黄色的符纸、一支朱砂笔,还有一个装着朱砂的小瓷瓶。“画符讲究心手合一,” 张道爷拿起朱砂笔,蘸了点朱砂,“笔要稳,不能抖;气要匀,不能断;脑子里不能有任何杂念,要想着符的用处,想着要保护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在符纸上画了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 “沙沙” 的轻响,符文的线条流畅有力,没有一丝停顿。我看着他画符的样子,心里暗暗佩服,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朱砂笔。可刚一落笔,手就抖得厉害,线条歪歪扭扭的,像一条蚯蚓,朱砂还总蹭到手上,把手指染得通红。张道爷也不着急,只是让我先练握笔,“先把笔握稳了,再学画符。” 他给了我一张废报纸,让我在上面画直线,画了整整一个上午,我的手才不那么抖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一直在练画平安符。刚开始画的符,张道爷说 “没有灵气,像死的一样”,让我重新画。我也不气馁,每天都画几十张,手指磨得生疼,也坚持着。有一次,我画到傍晚,终于有一张符得到了张道爷的认可。“这张符有灵气了,” 张道爷拿起符纸,对着光看了看,“线条流畅,朱砂也匀称,以后遇到小的邪祟,这张符就能挡住。” 我拿着那张符纸,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舍不得用。

除了画符,张道爷还教我认草药。邻村后面有片山,叫 “药王山”,山上长满了各种草药。每到周六下午,张道爷就会带着我上山,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篮,还背着一个药篓,一边走一边给我讲各种草药的样子和用处。“你看这个,” 张道爷指着一株长着细长叶子的草,“这是艾草,端午节的时候挂在门口能驱邪,晒干了点燃,烟能赶走蚊虫,还能用来泡澡,去湿气。” 他又指着一株长着剑形叶子的草,“这是菖蒲,和艾草一样,也是驱邪的好东西,根还能入药,安神醒脑。” 山上的草药很多,有些长得很像,比如艾草和青蒿,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张道爷就会让我闻味道,“艾草有股清香,青蒿的味道有点涩。” 他还教我怎么挖草药,“挖的时候要小心,不能伤了根,不然草药就没用了。” 每次上山,我都会跟着张道爷挖些艾草、菖蒲,带回家挂在门口,祖婶说,自从挂了这些草药,家里的蚊虫都少了很多。

张道爷还教我用艾草编草绳。他说,用晒干的艾草编的草绳,挂在窗户上或者门把手上,能挡住不干净的东西。编草绳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刚开始,我编的草绳松松垮垮的,一拉就散,张道爷就手把手地教我,“左手拿着艾草,右手把艾草绕过来,要绕紧点,不然不结实。” 我练了好几天,才编出一根结实的草绳。我把编好的草绳挂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张道爷正在磨朱砂,那盏小小的石臼里,朱红色的粉末随着他手腕的转动慢慢细腻起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石臼上,映得粉末像撒了一层碎红宝石。听到我的话,他停下手里的活,竹制的磨杆轻轻靠在石臼边缘,转过身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温和,也藏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沉重。

“阿生啊,” 他伸手拍了拍我身边的木凳,示意我坐下,“你以为请神上身,是像画符、认草药一样,练练就会的本事?” 我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 我确实觉得,既然道爷能做到,只要我好好学,总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召唤关公上身。可看着道爷的眼神,我又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张道爷拿起桌上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朱砂粉末,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的表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边角已经被磨得发亮,一看就用了很多年。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卷泛黄的纸,还有一枚铜制的令牌,令牌上刻着 “关圣帝君” 四个字,和供桌上的香炉上的字一模一样。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总想着快点学会请神上身,觉得那样才算真的懂道术,才算有本事。” 张道爷拿起那枚铜令牌,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师父还在,他跟我说,‘请神不是召神,是迎神,得让神明愿意来,而不是你强拉着来’。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总觉得只要咒语念得熟、仪式做得足,神明就一定会上身。”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有一年村里闹蝗灾,庄稼都快被蝗虫啃光了,村民们急得不行,都来求我师父请神帮忙。可那时候师父生了重病,起不了床,就让我去试试。我心里又紧张又兴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我按照师父教的步骤,摆供桌、点香、念祷词,一遍又一遍,可不管我怎么念,都没半点动静。”

“后来呢?” 我忍不住追问,手里紧紧攥着衣角。张道爷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愧疚:“后来我急了,想着是不是诚意不够,就偷偷拿了师父的桃木剑,又多杀了一只鸡,把鸡血洒在供桌前,念咒的时候声音都喊哑了。可就在我以为要成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喘不过气来。我师父听到动静,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拿着令牌冲进来,在我头顶上敲了三下,又念了一段我从没听过的咒语,我才缓过来。”

“师父说,我那不是请神,是惹神。” 张道爷的声音有些沙哑,“神明有灵,讲究的是心诚,不是形式。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想证明自己,根本没想着要帮村民解决蝗灾,心不诚,神自然不会来。而且我那时候修为不够,强行请神,不仅请不来,还会被邪气趁虚而入,要是师父来得晚一点,我可能就……” 他没再说下去,但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当时的凶险。

我低下头,心里又失落又后怕 —— 原来请神上身这么危险,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张道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阿生,不是道爷不让你学,是你现在还太小,心性不够稳,修为也不够。请神上身,首先得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像一潭清水,没有半点杂念。你现在心里还想着父母,想着潮州,想着村里的那些事,心不静,怎么能迎神呢?”

他拿起桌上的平安符,那是我昨天刚画好的,道爷说比之前的有灵气多了。“你看你画的这张符,” 他指着符上的线条,“之前你总想着快点画好,线条就歪歪扭扭的;后来你静下心来,想着画好符能保护祖叔祖婶,线条就流畅了,符也有了灵气。请神也是一样,得先把基础打牢,把心性磨稳,等你什么时候能做到画符时心里只有符,认草药时眼里只有草药,再谈请神的事,也不迟。”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的失落渐渐消散了些。张道爷把那枚铜令牌放回木盒里,又把木盒锁好:“而且,你有关公做契爷,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请神,是跟神明建立联系;你呢,本身就跟关公有着血契,只要你心诚,遇到危险时,不用你请,关公也会护着你。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请神上身,是怎么把自己的本事练扎实,不辜负关公的庇佑,也不辜负你祖叔对你的期望。”

那天下午,张道爷没再教我新的东西,而是让我继续练画平安符。我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朱砂笔,心里不再想着请神上身的事,只想着把符画好,想着祖叔蹲在门槛上抽烟的样子,想着祖婶缝补衣服的身影,想着父母在潮州打拼的模样。笔尖在符纸上划过,线条比之前更流畅了,朱砂也没再蹭到手上。

傍晚回家的时候,张道爷送我到村口。他从兜里掏出一小包艾草,递给我:“这是晒干的艾草,回去跟糯米一起煮水喝,能安神。” 我接过艾草,心里暖暖的。走在山路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胸口的契佩凉凉的,我摸了摸契佩,突然觉得,能不能请神上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好好学道术,保护身边的人,等着父母回来接我的那一天。

回到家,祖叔正在院子里编竹筐,看到我回来,赶紧放下手里的竹条:“今天学得怎么样?道爷没说你什么吧?” 我摇摇头,把张道爷说的话跟祖叔说了一遍。祖叔听完,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爷说得对,你还小,慢慢来,不用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晚饭的时候,祖婶用张道爷给的艾草煮了糯米水,水带着淡淡的艾草香,喝下去暖暖的。我看着祖叔祖婶的笑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学道术,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也不辜负关公契爷的庇佑。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一步一步踏实地走,总有一天,能成为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