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病房里的祂说,痛(1/2)

实习医生陈启发现医院停尸间的尸体总是莫名其妙出现整齐的切口。

资深护工老张暗示他别多管闲事,说那是“它们在给自己做手术”。

当晚,陈启被派去停尸间送资料,听见最后一排冰柜里传来细微的刮擦声。

他拉开柜门,看见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正用肋骨雕刻自己的股骨,嘴里嘟囔着:“这次一定能切对……”

陈启吓得后退,尸体却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盯着他:“医生,我总找不准位置,你能帮我看看吗?”

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冰柜都传来了缓慢的开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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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敲在医院走廊冰冷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又连绵的“噗噗”声,像是浸透了水的布在一下下抽打。值夜班,尤其是医院这种地方的夜班,时间感总会变得错乱。陈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视线从眼前那份写满潦草字迹的交接班记录上挪开,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刚过凌晨一点。走廊尽头的灯光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间歇地闪烁着,把那一片区域照得忽明忽暗,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眨着眼。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几乎要盖过那若有若无的、更深层的腐败气息。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还没等他擦掉,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就在旁边响了起来。

“小陈医生,还没去休息?”

是护工老张。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悄无声息,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大塑料袋,身上那件蓝色的护工服洗得有些发白,皱巴巴地裹在他干瘦的身架上。他的脸上皱纹很深,像刀刻上去的,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浑浊,又似乎藏着点什么别的东西。

“张师傅,”陈启勉强笑了笑,指了指记录本,“再看会儿,熟悉下情况。”

老张没接话,只是把那个黑塑料袋往身后挪了挪。尽管动作很快,陈启还是瞥见袋子底部渗出了一点不明显的暗红水渍,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几个小小的、黏腻的圆点。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隐隐飘来。

“刚下面送上来一个,”老张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车祸,不成形了。”他顿了顿,目光在陈启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小陈医生,最近……晚上要是没什么必要,就别往下面跑了。”

“下面?”陈启一时没反应过来。

“停尸间那边。”老张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配合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显得格外瘆人。“不太平。”

陈启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最近几次跟着主治医生去停尸间确认死者身份或做初步检视时,看到的怪异现象。不是一具,是好几具,尸体裸露的皮肤上,比如腹部、胸口,都出现了极其整齐的切口,像是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的,边缘利落,甚至看不出多少组织外翻。可那些尸体,送来时明明都是完好的。他问过管停尸间的老刘,老刘总是支支吾吾,最后说是老鼠啃的,或是搬运时不小心划到了。

哪家老鼠能用手术刀?什么搬运能划出那种专业级的切口?

“张师傅,您是说……那些伤口?”陈启忍不住追问,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老张浑浊的眼睛快速瞟了一眼走廊两头,确认空无一人,才凑近了些,一股更浓的老人味和血腥气混合着扑面而来。“它们啊……”他喉咙里发出像是痰卡住的咕噜声,“……在给自己动手术呢。”

陈启一愣,随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给自己……动手术?张师傅,这……”

“信不信由你。”老张直起身子,脸上的皱纹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深了,表情难以捉摸。“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咯。”他不再多说,拎着那嘀嗒着液体的黑塑料袋,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朝着走廊另一端,那灯光坏掉的黑暗处走去,脚步声被厚厚的地胶吸收,悄无声息。

陈启站在原地,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响了,敲得他心头发慌。老张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进了他心里,激起圈圈不安的涟漪。给自己动手术的尸体?这太荒谬了。可那些切口又怎么解释?他甩甩头,试图把这荒唐的念头驱散,大概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时,口袋里值班手机的震动把他吓了一跳。他摸出来一看,是内部线路。

“喂?”

“小陈吗?我行政值班老王。”电话那头的声音语速很快,带着点不耐烦,“停尸间那边老刘有点事离开一下,刚送来一份补充鉴定需要的文件,你赶紧给他送下去,就放他办公桌上就行,他门没锁。快点啊,等着要。”

电话啪嗒一声挂了,根本没给陈启拒绝或者询问的机会。停尸间。现在。一个人。

陈启握着手机,指尖有点发凉。他看向走廊尽头那片吞噬了老张身影的黑暗,又想起那些整齐得诡异的切口,喉咙有些发干。但这是工作,他没得选。

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去办公室取了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用红笔粗粗地写着“停尸间 - 刘师傅收”。拿着它,陈启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地下一层的按钮。

电梯运行时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数字从“1”跳到“b1”,门缓缓打开,一股比楼上更阴冷、更潮湿,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隐约腐败甜腥的气流瞬间涌了进来,激得陈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停尸间所在的b1层,灯光永远像是电力不足,昏黄地笼罩着不长却显得格外深邃的走廊。两侧是淡绿色的墙漆,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泡,剥落下来,露出后面灰黑的底色。空气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脚步落在地面上的轻微回响,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低嗡声,像是大型冰柜压缩机在运作。

他加快脚步,走到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双开铁门前。门上方,“停尸间”三个字的红色灯箱有一个字不亮了,只剩下“尸间”两个字幽幽地散发着红光。他试着推了推门,果然没锁,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里面比走廊更冷,白炽灯管吊得很高,光线勉强照亮下方一排排不锈钢的柜子,像巨大的金属棺材,整齐地排列着,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正对着门的是一张简陋的办公桌,上面堆着些登记簿和杂物,老刘果然不在。

陈启快步走过去,想把文件放下就走。就在他把文件袋放在桌面的瞬间,一阵极其细微、但绝不属于机器运行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像是……某种坚硬的东西,在反复刮擦着另一种更坚硬的表面。

嚓…嚓…嚓……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感,来自房间最深处,那最后一排冰柜的方向。

陈启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留下四肢冰凉的麻木感。老张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他沙哑的警告“它们在给自己做手术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

别过去!快走!理智在尖叫。

但那声音像是有魔力,黏稠又固执,牵引着他的神经。万一……万一是老鼠呢?或者是什么设备故障?作为一个医生(哪怕是实习的),在这种地方听到异常声响,置之不理似乎说不过去。他需要确认,必须确认。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脚尖踮起,以一种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如同电影里慢放镜头般的动作,一步一步,朝着声音的来源挪去。每靠近一步,那刮擦声就清晰一分,也愈发显得……刻意。那不像是无意识的摩擦,更像是一种专注的、带着某种目的的雕刻或切割。

声音的来源,锁定在最后一排,最角落里那个贴着“暂存 - 待处理”标签的冰柜。标签是新的,下面的旧标签似乎被撕掉了,留下一点模糊的纸痕。

刮擦声正是从这扇冰冷的金属柜门后面传出来的。

陈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冰凉。他盯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里面的景象。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带来一阵战栗。

他猛地伸出手,手指扣住冰柜把手那冰冷的边缘,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而上。他一咬牙,用力一拉!

滑轮发出干涩的“嘎啦”声,柜子被拉了开来。

白色的冷气“噗”地一下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等寒气稍微散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具尸体。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呈现污绿色,多处露出白骨的男性尸体,正以一种极其扭曲、根本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蜷在狭小的储物空间里。它的头颅低垂着,下巴几乎要碰到胸口。而它一只只剩下零星腐肉和筋腱的手骨,正紧紧攥着一根……它自己胸腔里掰下来的、暗黄色的肋骨!

那根肋骨的尖端,正一下,一下,极其认真而专注地,在它自己另一条大腿的股骨上来回刮擦、刻画着。腐肉碎屑和骨粉随着它的动作簌簌落下。它的颚骨微微开合,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发出模糊不清、却又诡异地能分辨出含义的嘟囔:

“不对…不是这里……这次…这次一定能切对……找到……找到就好了……”

陈启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咙。他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后面另一排冰冷的冰柜门上,发出“哐”一声闷响。

就是这一声响动。

冰柜里,那具正在自我雕刻的尸体,动作猛地停住了。

它那几乎只剩空腔和几缕干瘪组织的头颅,以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颈椎骨节摩擦的“咔吧”声,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转了过来。

两个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了陈启。

下一秒,那咧开的、没有嘴唇遮挡的牙齿开合着,那个腐烂的声带再次振动,发出了清晰而执拗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求知欲:

“医生……”

“……我总找不准位置……”

空洞的眼窝似乎聚焦在陈启惨白的脸上。

“你能……帮我看看吗?”

几乎在这句话落音的瞬间——

“咔。”

左前方,一个冰柜的锁扣弹开了。

“嘎吱——”

右后方,又一个冰柜门被从里面顶开了一条缝。

“砰!砰!砰!”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整个停尸间里,此起彼伏的冰柜开启声猛然炸响!金属摩擦声、撞击声、锁扣弹开声……连成一片绝望的交响乐!

一扇,两扇,十扇……几十扇冰冷的金属门,正在从内部被推开!白色的冷气如同鬼魅般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弥漫开来,刺骨的寒意疯狂侵蚀着空气,也侵蚀着陈启所剩无几的理智和体温!

陈启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他背靠着剧烈撞击的柜门,僵硬的脖颈一点点扭动,视野被一片翻涌的、冰冷的白雾所充斥。白雾之中,影影绰绰,无数扭曲的、僵硬的、腐烂程度不一的身影,正挣扎着,蠕动着,试图从那些敞开的金属囚笼中爬出来!

最近的一个,就在他左侧不到三米,是一个腹腔被完全剖开、脏器干瘪发黑的老太太尸体,她一只手扒着柜门边缘,另一只干枯的手正朝着他的方向无力地抓挠着,空洞的眼窝里似乎凝聚着某种渴望。

“呃……嗬……”含糊不清的音节从四面八方涌来,混合着冰柜运行的低嗡和金属摩擦的噪音,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牢牢罩在中央。

跑!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击穿了僵直的身体。陈启猛地吸进一口冰冷刺肺、带着浓重腐臭的寒气,转身就想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大门方向冲去。

脚步刚动,那个最初“邀请”他的、手持肋骨的雕刻家,已经从完全拉开的冰柜里滚落了下来,摔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通”声。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疼痛对它早已失去意义。它用那根用作雕刻刀的肋骨支撑着地面,另一只完好的手骨扒拉着,腐坏的膝关节扭曲着,试图重新站起,那空洞的眼窝,始终牢牢锁定着陈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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