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哥的担忧(2/2)

“老四说得对!”林机商立刻附和,“咱家又没做亏心事,怕啥?以后多做好事,给妹妹积德就是了!”

林勇武也拍着胸脯:“对!谁要是敢来讨债,先问过我的拳头!”

弟弟们的话,多少宽慰了林忠农一些。但他心头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那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和不安,依然沉甸甸地压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林忠农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农活中。他更加精心地伺候着地里的庄稼,除草、松土、施肥,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想通过这种最原始、最踏实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来对抗那种虚无缥缈的“福气”带来的失控感。

这天,他在地里给玉米锄草。烈日当空,汗水顺着他的额角、鼻尖不断滴落,砸在干热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干。他直起腰,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望着眼前这片长势喜人的玉米地。株株玉米秆粗叶壮,已经抽出了天花,预示着秋后不错的收成。

若在以往,看到这样的景象,林忠农心里会充满踏实和喜悦。这是他用汗水浇灌出的希望。可现在,他却忍不住去想:这茁壮,有没有一丝一毫,是得益于妹妹那无形的福泽?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杂草一样难以根除。

他烦躁地挥起锄头,更加用力地锄起草来,似乎想将那些杂念也一并锄掉。

就在这时,他听到地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大哥!大哥!不好了!”

林忠农抬头一看,只见老七林平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慌。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林忠农心里一紧,放下锄头迎了上去。

林平安跑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哥……妹妹……妹妹发烧了!额头滚烫!娘让你赶紧回去看看!”

“什么?!”林忠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扔下锄头,也顾不上跟地里其他干活的人打招呼,拉着林平安就往家跑。

一路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妹妹发烧了!那个带来无数奇迹的妹妹,那个被家人视为福星的妹妹,竟然生病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最害怕的事情,难道真的要发生了吗?这病,是不是就是“代价”的开始?是不是因为这福气太过,所以妹妹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他越想越怕,脚步踉跄,几乎是被林平安拖着跑回了家。

刚进院门,就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气氛。林周氏抱着小锦鲤在堂屋里焦急地踱步,林大山眉头紧锁地站在一旁,林机商、林慧文和几个小的都围在旁边,脸上写满了担忧。林勇武不在,大概是跑去请郎中了。

“娘!妹妹怎么样了?”林忠农冲进堂屋,急切地问道。

林周氏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烧得厉害,小脸通红,一直哼哼唧唧的,没精神……”她怀里的林锦鲤,确实不像往常那样精神,蔫蔫地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呼吸有些急促,看着就让人心疼。

林忠农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哆嗦。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声音发颤:“爹……这……这怎么会……”

林大山沉声道:“别慌!已经让老三去请张郎中了。小孩子家,头疼脑热是常事,兴许就是着凉了。”

话虽如此,但林大山的脸色同样凝重。小锦鲤自出生以来,一直健健康康,连咳嗽都很少有过。这突如其来的高烧,难免让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尤其是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寻常之事。

林忠农看着妹妹难受的样子,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担忧,一种强烈的自责和悔恨涌上心头。是不是因为他暗中怀疑妹妹,才导致了这场病?是不是他的念头,带来了不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大山和林周氏面前,这个沉默寡实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爹,娘!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是我……”

林周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老大,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忠农不肯起来,流着泪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担忧和恐惧全都说了出来:“……爹,娘,我心里怕啊!我怕这福气太盛,妹妹承受不起……我怕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妹妹病了,定是我的念头招来的!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我不配当大哥!”

他这番痛哭流涕的忏悔,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这才知道,平日里最沉稳踏实的大哥,内心竟然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林周氏心疼地腾出一只手去拉他:“傻孩子!快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妹妹生病是常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想!”

林大山也叹了口气,弯腰用力将儿子拉起来:“忠农,你是长子,心思重,爹明白。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福气就是福气,生病就是生病,两码事。妹妹是咱林家的孩子,血肉之躯,哪有不生病的道理?你把这些混为一谈,才是真的钻了牛角尖!”

正说着,林勇武拉着村里的张郎中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张郎中已是花甲之年,医术在附近几个村子都颇有名望。他顾不上歇口气,立刻上前为小锦鲤诊脉。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张郎中。林忠农更是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张郎中仔细诊了脉,又看了看小锦鲤的舌苔和气色,沉吟片刻,说道:“无妨,无妨。就是寻常的风寒入里,引起了发热。娃娃年纪小,体质娇弱,反应就重些。我开一剂疏风散寒的药,煎了喂她吃下,发发汗,热度退了就好了。”

听到郎中的诊断,大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原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并不是什么“代价”或者“反噬”。

林大山连忙道谢,让林机商跟着郎中去抓药。林周氏也松了口气,但看着怀里难受的女儿,依旧心疼不已。

张郎中一边写药方,一边随口说道:“这娃娃根基不错,脉象虽浮数,但底子厚实。好好调理,很快就能恢复。不过,近日天气多变,大人孩子都需注意保暖,切忌贪凉。”

送走郎中,林机商立刻跑去抓药。林周氏抱着小锦鲤轻轻摇晃着,林大山则看向依旧神情恍惚、面带愧疚的林忠农。

他走到大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大,听见郎中的话了吗?妹妹只是得了小病,跟别的娃娃一样。你是家里的长子,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你的肩膀,要用来扛起这个家,而不是扛那些无谓的包袱。妹妹是福星,但首先,她是你的妹妹,是我们林家的一份子。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担当。你明白吗?”

父亲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林忠农被阴霾笼罩的心田。是啊,妹妹首先是妹妹,是家人。家人生病,他应该做的是关心和照顾,而不是陷入自我怀疑和恐惧之中。福气与否,都是外物,家人之间的亲情和责任,才是根本。

他看着母亲怀里因为不适而轻声哼哼的妹妹,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走上前,笨拙却坚定地对林周氏说:“娘,让我抱抱妹妹吧。”

林周氏有些意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小锦鲤递到他怀里。林忠农身材高大,手臂粗壮,抱着柔软娇小的婴儿,动作显得十分僵硬,但他却抱得极其认真和稳当。他低下头,用自己粗糙的脸颊,极其轻柔地贴了贴妹妹滚烫的额头,低声说:“妹妹不怕,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让你健健康康长大。”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小锦鲤在他怀里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虽然带着病态的疲惫,却依然清澈。然后,她竟然轻轻咧了咧嘴,像是想笑,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林忠农心中最后一道冰墙。所有的担忧、恐惧、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更加坚定和纯粹的守护之心。

他明白了,无论妹妹带来的是什么,她都是他最亲的小妹妹。而他作为大哥,唯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药抓回来后,林周氏亲自煎好,小心翼翼地喂小锦鲤服下。也许是药效发作,也许是大哥的怀抱给了她安全感,后半夜,小锦鲤的体温开始逐渐下降,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守在一旁的林忠农,看着妹妹熟睡的小脸,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像一次淬火,烧掉了林忠农心中不必要的杂质,让他对妹妹、对家庭的责任感变得更加纯粹和坚韧。大哥的担忧,并未完全消失,但它已经从一种消极的恐惧,转变成为一种积极的警醒和动力。他依然相信土地和汗水,但他也开始学习,如何去理解和守护那份属于妹妹的、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