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少年的身份成谜(1/2)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在炕上投下朦胧的光影。昏睡了一夜又大半日的少年,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略有些发黄的芦苇顶棚。鼻尖萦绕的,是草药苦涩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干净的被褥气息,与山林里腐叶和血腥的记忆截然不同。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尤其是左腿,传来一阵阵沉闷而尖锐的痛楚,提醒着他昨日濒死的遭遇。然而,与之前那种蚀骨灼烧、意识模糊的高热剧痛相比,此刻的感觉虽然难受,却已然清晰、可控了许多。
他没死?被人救了?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他吃力地转动脖颈,打量着所处的环境。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身下的炕烧得温热,身上盖着半旧的蓝花布棉被。靠墙放着一张掉漆的方桌,两把条凳。窗台上,一个粗陶碗里养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艳,给这朴素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气。
典型的农家屋子。看来,是被山下的村民救了。
他心头略松,但随即,警惕和疑虑又迅速升起。他现在在哪里?救他的是什么人?安不安全?那些追杀他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
正自惊疑不定,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那是个约莫两三岁的女娃,梳着两个小小的抓髻,绑着红色的头绳,脸蛋圆润粉嫩,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清澈得仿佛山涧溪水。她扒着门框,好奇地、怯生生地望着他。
少年一愣,与那女娃对视着。女娃见他醒了,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但并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只是歪着头看他。
“锦鲤,怎么跑这儿来了?别打扰……” 一个温和的妇人之声响起,脚步声靠近。一个穿着青布衣衫、挽着圆髻、面容慈和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口,看到炕上睁着眼的少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呀,小兄弟,你醒了?可算是醒了!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林周氏快步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汤。她将碗放在桌上,走到炕边,伸手想探探少年的额头,少年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中带着戒备。
林周氏的手停在半空,理解地笑了笑,收回手,温声道:“别怕,小兄弟,这是林家村,是我们家。昨儿个我家孩子在后山发现你受了重伤,把你抬回来的。张郎中给你看了伤,说你能退热醒过来,就没事了。你昏迷一天一夜了,饿了吧?先喝点米汤暖暖胃。”
少年的目光在林周氏慈和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门口那个依旧好奇张望的女娃。妇人的眼神真诚,不带丝毫恶意,小女孩的眼神更是纯净无邪。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了一丝丝。喉咙干得冒火,腹中更是空空如也。他张了张嘴,想道谢,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先别急着说话,喝点水润润。” 林周氏转身倒了半碗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碗凑到他唇边。少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甘冽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多……多谢大娘救命之恩。” 他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声音依旧嘶哑虚弱。
“快别这么说,救人要紧。” 林周氏见他肯喝水说话,心下稍安,又端来那碗熬得浓稠的米汤,里面还卧着一个嫩嫩的鸡蛋,“来,把这碗米汤喝了,你身子虚,得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
少年确实是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在林周氏的帮助下,慢慢将那碗米汤喝了下去。温热的食物下肚,带来一股暖流,驱散了部分寒意和虚弱。他靠在摞起的被子上,喘了口气,这才再次打量眼前的妇人和环境,心中疑虑又起。这户人家看起来就是普通庄户,可昨日他伤得那般重,寻常农家岂会轻易将这样来历不明、重伤垂危的人带回家中救治?不怕惹麻烦吗?
“大娘……” 他斟酌着开口,“敢问……此处是何处?离……离云州城多远?”
“这里是青田镇林家村,离云州城可远了,隔着两三个县呢,少说也有三四百里地。” 林周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答道,随即关切地问,“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像是北边来的?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我们这后山,还伤得这么重?家里人呢?”
三四百里?少年心中一震。他竟逃出了这么远?可随即又是一沉,离得越远,似乎越安全,但也意味着……回家之路更加漫长渺茫。面对林周氏的询问,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抿紧了嘴唇,半晌才低声道:“我……我是跟家人走散了,路上遇到野兽……” 话未说完,便停住了,显然不愿多谈。
林周氏是通透人,见他这般情状,知道这少年必有难言之隐,也不便追问,只温和道:“既如此,你便安心在这里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腿上那伤可不轻,得好好将养些时日。至于家里……若有什么信儿要捎,或是记得家在何处,等你好些了,告诉我们,看能不能帮你想办法。”
少年抬眼看了看林周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犹疑,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大娘,我……我记不清了。” 这话说得勉强,任谁都听得出是推托之词。
林周氏心中疑虑更甚,但面上不显,只道:“那便先不想,养好身子要紧。你且歇着,我去给你煎药。锦鲤,来,跟娘出去,让哥哥好好休息。” 她招呼门口的小女儿。
那叫锦鲤的女娃却摇了摇头,反而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走到炕边,仰着小脸看着少年,忽然伸出小手,指了指他裹着厚厚布条的左腿,奶声奶气地问:“疼吗?”
少年看着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眼神清澈的女娃,心中最坚硬警惕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不疼了。”
“妹妹乖,哥哥要休息,我们出去。” 林周氏抱起女儿,对少年道,“小兄弟,你再睡会儿,有事就喊一声,家里有人。”
房门轻轻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少年独自躺在炕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鸡鸣犬吠、孩童嬉笑,以及妇人温和的说话声,这是与他过往十数年生活截然不同的、充满烟火气的宁静。然而,这宁静非但没能让他安心,反而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他究竟落在了什么人手里?这户姓林的人家,是真的纯善,还是别有目的?他们是否看到了什么?是否猜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昨日的惊险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仓惶的奔逃,冰冷的刀光,同伴的惨呼,密林中的慌不择路,以及那骤然从灌木丛中扑出的、獠牙森冷的黑影……剧烈的疼痛,滚落山坡,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和濒死的冰冷。
他以为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竟被这深山里的农家所救。
他该庆幸,还是该更加警惕?
“爹,娘,大哥,你们在哪儿……是否安好……” 少年在心中无声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痛感,才能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悲伤与无助。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先养好伤,再图后计。但愿,这户人家,真的只是好心。
接下来的几日,少年便在林家住了下来。林家人待他极好。林周氏每日精心照料他的饮食,熬煮汤药,清洗伤口(换药仍由张郎中或林忠农、林精诚协助)。林大山话不多,但每日都会来看他,问问感觉如何。林忠农、林精诚兄弟俩轮流帮忙,扶他起身,处理秽物。林睿思偶尔会过来,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并不多问。老五林巧风、老六林敏才、老七林安然、老八林乐天几个小的,最初只是好奇地在门口张望,后来熟了,也会在干活之余跑进来,七嘴八舌地说些村里的趣事,或炫耀自己抓到的大蚂蚱,虽聒噪,却也驱散了不少病房的孤寂。
而那个叫锦鲤的小女娃,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常常是林周氏一不留神,她就溜达到这屋里来,也不说话,就趴在炕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有时会递给他一颗洗干净的野果子,或是一块她珍藏的、可能已经化掉的麦芽糖。当少年伤口疼痛、眉头紧锁时,她会伸出小手,轻轻碰碰他的手臂,那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触感,总会让疼痛莫名地缓解几分。少年心中惊异,却无从问起。
通过几日的观察和有限的交谈,少年对林家有了初步了解。这确实是一户本分勤劳的庄户人家,人口众多,家境尚可,新起了大瓦房,听说在镇上还有铺子,算是村里的富户。一家人和睦友善,兄弟妯娌间也未见龃龉。救他,似乎真的只是出于善心。
但他心中的谜团并未解开,反而随着伤势好转、神智清明,而愈发沉重。这户人家,未免也太“好心”了些。对他这个来历不明、重伤麻烦的外人,不仅救治收留,而且并无多少探询问询,只是默默照顾,仿佛他真是他们走散的亲戚一般。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们知道些什么?或者,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寝食难安。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留意他们的对话,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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